农家人性情淳朴,见魏广要了些剩饭说村口还有些护院跟马车,加上萧清朗虽然贵气可人却一点都没架子,更不提许楚面善的很,所以就连忙说道:“咱们村子不大,不过家家户户院子也不小,要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叫了他们进村。”
为着轻装简行,除去暗中跟随的暗卫之外,只包括魏广在内的侍卫就有四个。算上萧清朗跟许楚,也是五个人呢。一般村中,甚少有人不担心警惕的。也是碍于怕打扰了村中安宁,萧清朗才没让人全部都跟过来。
眼下见何老汉这般说,倒是让几人相视感慨,他们的运气当真还算不得差啊。虽然马车出了问题,但遇上厚道热情的人家,当真是焉知非福。
“大叔,我们一行五人,若是都进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萧清朗含笑解释道,“且随性还有马车跟马匹......只怕院中盛不下。”
哪知何大叔摆摆手,说道:“我这院子里还有两间空房,牲口棚子也空着呢,正好能用。一会儿我再去隔壁刘老哥家问问,也能腾出两间屋子来。咱们这几辈子了没出过小偷小摸的人,你们要是放心,就把马匹栓在门口,也丢不了......”
更重要的是,村里人就算偷了马,也没人会骑,或是摆弄。就算有人会摆弄,估计也养不起那牲口。
夜色稍深,何家人安排了萧清朗跟魏广住进东厢房,又给许楚这个姑娘多铺了一层被褥安置在了自家儿媳妇的屋里。为着不让许楚别扭,何家嫂子特意搬了自个的被子到正屋里面跟自家闺女小花凑合一夜。
房门之外,安静寂寥,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渐渐小了,只有一些时有时无的犬吠声。
庄稼户人都会省日子,平日里不会用油灯,加上今晚天气阴沉没有月色,屋里自然也是漆黑一片。
雨声渐歇,正屋里却有火星明灭不定,随后就传出何老汉的咳嗽声。
“福子媳妇,你真认清楚了?没认错?”何老汉磕了磕烟袋锅子,哑着嗓音皱眉问道。
边上何大娘也唉声叹气,靠在被罗子上不言语。
何家媳妇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爹,就是她,没错的。要我说,咱们明儿就找里正,凑些银子,让她帮咱们吧。”
何老汉一时没再开口,半晌之后才叹口气,犹豫道:“先看看吧,这事儿太邪乎了,闹不好咱们老何家就要断根了......”
一院子人,也许除了许楚之外,大多都一夜无眠。
第二天大早,鸡鸣声起,等许楚出门时候,就瞧见外面地上居然附了一层白白的薄雪,就好似白霜一般。
没等她拢紧身上的衣裳呢,就瞧见何老汉扛着一捆柴禾进了院子。别看他年纪大了,可动作却极为利索,也只有脸上的沟壑彰显了岁月无情。
“大叔,我帮你。”许楚上前两步就要搭手,却不想直接被何老汉躲开。
“不用不用,这点活儿对咱们庄稼人算不得什么。”说着,何老汉就将柴禾卸到了灶火前头,抹了一把脸道,“你身上干净,别给弄脏了。”
正说着话呢,就见魏广收敛着一身冷气,担着两桶水从外头回来。他身后还跟着连蹦带跳的何家小丫头,瞧得出来,小丫头极为讨人喜欢,就连魏广那般疑心重的人说话都特地压低的嗓音。
“都起来啦,赶紧收拾收拾锦无喝点热水。”何家婶子张罗着把大家伙儿迎进堂屋,想着天儿突然寒了,还特意给每人都冲了半碗黑糖水。
黑糖这东西,平时不是待客过节时候,一般人家是舍不得拿出来用的。若是放在寻常时候,除非家里下聘礼娶媳妇,或者是生孩子添人口,才会像今天这样奢侈。
陈旧的有些裂口的八仙桌上,几个人围坐着,说着些农家的事儿。而何家小丫头小花就窝在自家娘亲怀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碗里的甜水,然后小口小口的抿着。
她听不懂大人们说什么,就觉得手里的东西好喝的很,时不时还催促着许楚赶紧喝。见自家娘亲没有动,她还乖巧伶俐的举了自己的碗递到娘亲嘴边上。
萧清朗笑应着何家老两口的话,见小花碗里的甜水很快见底,就笑着抬手将自己碗里的倒过去一半。并非是他嫌弃什么,反倒是因着曾见过许多百姓人家的生活,所以才明白,一碗浓甜的黑糖水对于庄稼人来说算什么。
昨夜的汤跟饼子,已经用了许多苞米面,家里眼下口粮倒是有些不够。所以一大早何老汉就背了两捆柴去村里借了些粗面,再加上自家地窖里存下的地瓜,跟儿媳和小花挖回来的野菜,也勉强置办了一桌子饭菜。
“公子,咱们这边偏僻,平时只有赶大集时候,才能换些粮食。”何老汉有些尴尬的把一筐子蒸熟的地瓜跟饼子端上桌子,讪讪道,“就先凑合着让大家伙填下肚子吧,等会儿老汉去后山溜达溜达,许能打个野味回来......”
“大叔,今日是我们打扰了才对,您肯收留我们,在下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又怎会不知好歹呢?”萧清朗微微笑了笑,随手取了地瓜到跟前,笑道,“说起来,地瓜算是好东西呢。《陆川本草》有记载其甘,凉。归肺,胃二经。用于胃热烦渴,或饮酒过度;热伤津液。”
何家人瞧见萧清朗面色无常的吃着地瓜,口中还细数这算不得好东西的地瓜好处,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还是公子有学问,咱们乡下人哪知道什么好不好啊,能填饱肚子那就是好的了。”何老汉招呼着大家伙落座。
许楚跟着动了筷子,相比于几个从京城而来的侍卫有所挑剔,她是真正过过苦日子的人。所以饶是吃着调料并不全的野菜,也是一副津津有味模样。
吃过饭后,小花满足的蹭了蹭小肚皮,然后噔噔蹬跑到许楚跟前,歪头道:“姐姐,你可以再给我讲讲小红帽的故事吗?”
这厢许楚哄着乖巧的小花说着话,那边萧清朗已经跟何老汉唠起了家常。
“大叔,看您家院子修的不小,家里倒是颇为冷清,不知儿女如何?”
提及儿女,不光是何大叔手上的动作一顿,就连边上默默给几人添水的何家媳妇也哆嗦了一下。须臾之后,才见何大叔叹息一声道:“谁知道呢,老大老二结伴说是出外找个营生,哪成想却一去不回,家里就这么俩孩子以前再孝顺不过了,哪知道......唉......”
“竟然全都未归?”萧清朗皱眉,看了一眼许楚,继续追问。
“可不是么,这一走都两三年了,也不知道是活还是死的。”何老汉咳嗽一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凭白的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连埋个坟地做念想都没法子。”
两三年,就算外出做长工,也该回家过年或是往家里捎些工钱才对。看何老汉的模样,两个儿子也非是不孝之人,可如今全无消息,怕多半是遭遇了不测。
“大叔,那二哥是没成家呢?”
“嗐,哪能没成家的,只是一直没个消息,老二媳妇没熬的住,跟人跑了罢了。”何老汉挥挥手,表情极为难为情的不欲提起。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在几位一看就是体面人家的公子跟前,更是难堪的很。“也就是老大媳妇心善,舍不下小花跟我们老两口,才留到现在等着。”
许楚眉目微微蹙起,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踏实了。而那份不踏实,还未被压下,就听得有人跌跌撞撞从村口跑过,惊惧交加的哭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凄厉惶恐的声音破空而来,落在人心上,让人猛然打个冷颤。
萧清朗几人赶到的时候,就见村外不远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因着前一日下过雨,路上泥泞不堪,加上领过一夜风雪,眼下已经有些冻住了。只是那层薄薄的白雪之上的尸体周围,如今已经满是脚印,凌乱至极。偏生,还有许多拿着锄头棍子的村民,或是为着看热闹或是路过,不断往前拥挤。
许楚见那人的衣着,突然心中一颤,下意识的看向萧清朗。果然,本还是风轻云淡,神色自若的他,此时浑身散发一股子冷冽凌厉气息。
她不知道萧清朗此时此刻心中是何情绪,但却明白,能被他挑出跟随自己暗访之人,定然是他可信赖的心腹。想到曾有传言,说玉面阎罗靖安王自成人以来,所遭刺杀多不可数,依着许楚的估计,只怕那人该跟他有过过命的交情。
许楚收回目光,不在看那个挺立如竹,脸色却有些苍白,俊涛无二的人,只管将视线落在那具死尸之上。
她微微沉了沉气,无论是他们一行的行踪被发现,还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枉死,都要弄个清楚明白。
不等许楚上前,就见又有一行人簇拥着个中年男人过来。他见到几个外乡人,先是有些不悦,继而上前两步看了一眼现场。只是看到地上的人面目全非模样时候,心里还是一顿翻山蹈海,人也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