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赤衣上一朵朵曼殊沙华，许是刚刚被热血浇过，色泽格外浓烈。花夜这么说，似是要在她心里再确认一遍这个事实。

时间还是不够，不够她消化猝不及防的哀伤，却足够一场道别。她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丫头……”

听到他这样的称呼她本能地身体一颤，似乎从身到心都在抗拒，不能接受这个刚刚杀人的恶魔，下一秒就温柔缱绻。

他施法化掉她怀中的白骨，任它们流沙一般被风吹走：“留不住的，何必留恋。”

怀中空空荡荡，让她一下子陷入茫然无措之中，连他的骨灰也留不下了吗？她出声乞求：“花夜……”喉咙却好像并不长在她身上，“把陛下的骨灰留下……求你，把他的骨灰留下……”

赤色的双眸中明明有爱意流转，却不肯施舍半点仁慈：“丫头，让他去吧。”

“不！”

他从未听过如此凄厉的叫声，也许之前听过，但也并未留意。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捣入肺腑：“丫头，别哭……”他一向花言巧语，不知为何此刻却一句话也编不出。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仰起脸，晶莹的泪光在他眼中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丫头，跟我回去吧，林铮想要你作为林家仅存的血脉活在这世上，他一定不会薄待你的。”

“陛下，也未曾薄待过我！”她怒吼打断，“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你！”

对面的人犹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你也想要我死？”片刻自怜之后，脸上又是捉摸不透的讥笑，“在这世上，原本人人都想要我死。那些正道的伪君子想要我死，妖族的同类想要我死，卑微的凡人想要我死，就连阿雪，她也曾毫不犹豫地想要我死。”他笑得愈加灿烂，“我也曾被自诩正义者中伤，被心怀嫉妒者痛恨，被结下仇怨者厌恶，被无情之人所利用……怎么到头来，最该死的反而成了我？”

捕捉到她脸上的不忍，他更加像一个快要溺水而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丫头，你忘了，在冥界之中，你也曾奋不顾身地救过我？”

她冷哼一声：“是，我是曾经傻到，即便知道你骗了我，还是不想放弃你。可你，把我推下了忘川，不是吗？花夜，是你自己亲手扼杀了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丝救赎，现在你还有资格奢望会有人拯救你吗？你不配。”她吐字轻若鸿羽，连在一起却如千斤巨石，“是你，亲手毁掉了你自己。”

“丫头，你救了我。”他仍旧笑着，只是难掩苦涩，“你的的确确，是救了肮脏的我——一个沾满罪孽的妖。仅仅是那一次的拯救，就足够让我继续肮脏地活下去了。不管你现在有多么恨我，对我说的话有多难听，我都明白，你是这世上罕见的珍贵之人。你若不在，世上可能就再也没有至纯至善之人了。”

他停了下来，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以前总爱对她说谎，她都信了。现在愿意把真话讲给她听，她却再也不信了。从此以后，这世上，还会有人愿意听他的真话吗？

“这是两颗乌弥眼，带着它们，找到江月，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又一个骗局被揭开，她的心因为麻木也没有多少意外：“你知道？”

“是。”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尽管他非常擅长说谎，但这个谎言却一直都在折磨着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你一直是在骗我？”

“是。”有一刻的静寂，随后他感到松快起来，“是我用法术，灌输给你假的记忆。你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很好，那样我也不用再愧疚，是不是负了你。”她最后留给他的是冷淡，连声“再见”也不肯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