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透玄衣，已经分不清楚最初的颜色。他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冷静，尽管不到片刻，被刺穿的地方就已露出森森白骨。

“你是不是很疼？”

他闷哼一声，竟然笑了出来：“是……很疼。”然而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出卖了他的处境。

阿青又急又气：“你怎么还有心情笑？你的心是用铁做的吗？”

笑意渐止，他浅浅溢出一句：“不要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舍得吗？”她突然问他，“千秋基业，就此拱手相让，你舍得吗？”

他认真答道：“舍得。”

未曾预料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愣了愣。

“林铮不济，还会有后来人。物换星移，总会有一个天命所归之人，开太平之盛世，筑千秋之霸业。”

她似乎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了解他，或许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样子。她对这种坦露一时无以承受，只好讪讪揶揄道：“你倒看得开。”

他顾自说下去：“小青，你知道吗，我所希望建立的，其实是你口中说过的那个世界——天下大同，人人为公。终我一生，我都想要生活在那样的一个世界中，即便……没有帝王。”他的眼底那股蛰伏的光燃烧起来，“你说我是一个明君，我的确做了一个帝王应该做的每一个决断，包括屠戮生命、翻云覆雨。帝王之称，我当之无愧。可我最亏欠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她听到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你我所向往的那个世界，永远也不会实现。即便过了百年千年，它仍旧不会到来。”

她内心被深深撼动，继续听他说下去。

“所以，你是会选择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世界奋斗，还是会选择让现在的世界变得更好？”

她无言以对。君无伸出手，第一次没有显现出威严以及轻佻，而是像一个简单的爱人那般，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小青，看看我的一生，可好？”

她没有拒绝。

“你看，她来了。”

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幻境开始显现。一个红衣烈马的女子飒利而来，棱角分明的五官以及身上奇特的装饰无一不说明她是夷人。

女子身后似跟着千军万马，马蹄和行军飞扬起滚滚风沙，使得他们的面目都有些模糊。唯有那马背上的女子雌雄莫辨、别有风情的眉目，在一片黄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也许在君无的记忆里，其他人都是不重要的。

一路之上，本不该有什么阻碍。过往行人，无论国别，皆避之如鼠。偏偏一身着玄衣的男子，孤身拦住了去路。

银色面具上的花纹昭示了他的天然立场，又恰好衬托出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流致的线条，隐隐有华贵之感。

“何人拦路？报上名来！”

女子端坐于马上，气势磅礴地高声一喝，身后的部队便响起战士们一片助威之声来，然而那名男子却丝毫未惧地应对于前：“不远处即为我天朝国界，将军领兵而来，不知何意？”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我们部落的新首领，才不是什么将军！”麾下一名汉子狂妄说道。

男子薄唇微抿，一言未发，手指微弹掷出一枚暗器正中那汉子左膝，马匹受惊，其人狼狈坠马。

女子这才开口道：“你拦了我的路，又不回答我的问题，还打伤了我的族人，莫非是想尝尝我这长鞭的滋味？”

男子拱手作揖，优雅而不失大方：“陛下次子，君酌。”

她细细看着他，有一瞬间的静寂，随即开口道：“摘下你的面具。”

他停顿了片刻，她能感觉到他面具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莹洁如玉的手指缓缓覆上面具，解下它来，露出一张秀美至极的脸。

女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小白脸。”

听到此番评价君酌亦未显露怒色，许是此种论调听得多了，便丝毫不结挂于心：“首领芳名？”

“赤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