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一:四年前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炽夏正盛,炎热,血腥,空中有热流在流动,远远望去,天地间所有的事物恍似都被蒸熟了一般。

东疆裕品关,军事要塞,屯兵两万,这里号称血液与躯体铸成的关口。

东夷墨府的狮骑战斗力强盛,似乎知道驻扎在裕品关的是大卫征夷大将军的独子,将近半年来,狮骑着了魔一样的在此打转。也不管这三番两次折损多少人马,半点儿便宜没占到。

军帐简单,身着盔甲的兵士来来往往,不时的有快马出营回营,炽热的温度也根本形成不了任何障碍。

蓦地,信兵快马回营。勒马停下后,信兵也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身体撑不住,双脚落地险些趴下来个狗吃屎。

但眼下已顾及不上那么许多,信兵快步的奔着主帐而去。

还未到主帐前,一个极高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这是少将军身边的第一近卫,钟非。

“何事?”一见信兵那着急忙慌的样子,钟非也皱起了眉头,问道。

信兵快速的将怀中的快报递给钟非,“香城……香城失守了。”

闻言,钟非接过快报,就转身进了军帐。

不消片刻,钟非与一身银甲的少年从军帐里快步走出来,那边号角声也在同时响起。

两百人的先锋队集结,是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出营。战马飞奔,尘烟和进了流动的热气之中,旋旋消失不见。

香城失守,满目疮痍,这座小城不大,但却处在边关要地。

还未抵达,便一眼看到了那已被攻破的城门,多处坍塌的城墙。

钟非在骂脏话,邺无渊也听得到,少年初成,沉稳和冷静却是超越年龄的。

银甲覆身,炽烈的阳光下,那银甲极其刺眼。

没做任何停留,队伍进城,先锋队各个精英,跟随着邺无渊战斗过上百次,无需浪费口舌下命令,进了城,便自动成队形,开始搜索。

他们搜索,搜的不是百姓,而是敌人。

这座小城,被大肆的掠夺,屠杀,废墟一般,却是几步就能遇见一具死于惊恐下的尸体。

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差别的屠杀,但凡入眼的活物,都没逃过一死。

钟非是愤怒的,怒的那高壮的身体恍似都着了火一样。

他带着一小队人马去了另外一条街,走远了,还能听得到他的叫骂声。

邺无渊却是依旧沉静,这种场面,这么多年来,已不稀奇了。

这便是战争,流血死亡是日常。流血死亡的,不只是兵将,还有平民。

就如他们也曾闯进过东夷边关的村镇,留下的,也是同样的屠杀。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两国在‘互赠礼物’。

骑于战马之上,马蹄踏过地上的尸体,邺无渊直视前方,未曾垂眸看过一眼。

废墟一样的小城,血红和残砾,腥臭味儿和土地蒸腾起的热气搅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战马还在悠然的走,这城里发生过再惨的事情,好似都入不了它的眼。亦如它的主人那般,冷静,又冷漠。

蓦地,邺无渊眉头一动,下一刻便勒住了马,他直视前方,但耳朵却在听着后方。

剑眉入鬓,那双一直漠然的眼眸也浮起了淡淡的杀意,反手扣住挂在马背一侧的利剑上,抓住缰绳的手也微微施力。战马挪动四蹄,调转方向。

转了过来,邺无渊也抬眼看向发声的地方,出乎意料的,他眼睛里的杀意在褪去。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姑娘,出现在二十米开外的某条街巷的出口。

她抓着墙边,踉踉跄跄,踩到了一具尸体,她后退,又险些跌倒。

眼睛睁得很大,可是,又好像……看不见。

她的鞋子,裙摆,披风下摆,身上某些地方,都是血。

打马,朝着那边走,距离近了一些,她好像也听到了动静。

身体立即靠在了墙上,脸也转了过来,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是想极力的看清楚他。

相距五六米时,邺无渊勒停了马,他翻身跃下,身上的银甲碰撞,发出了些脆响。

也不知是怎么了,那姑娘忽然踉跄的迈出两步,之后就朝着他跑了过来。

白色的披风白色的衣裙在翻飞,她跑的极为不稳,长发也随之飘摇。

她的眼睛,应当是看不清楚,可是,却真是拼了性命一般的跑向他。

无论周边还是背后,全部都是死的,满目疮痍,血腥而残忍。唯独她是活的,娇怜美丽,虚弱又顽强。

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她跑过来,好艰难好艰难。

数次踩到了横在地上的尸体,破碎的残砾,她都要摔倒。可似乎,就因为看到了他,知道他站在这里,所以极其顽强的支撑住了自己。

邺无渊一直没有动,甚至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只是在看着她,废墟和血腥远去,视线里只有她。

终于,她到了近前,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询问,她就硬生生的,死命的扑到了自己怀里。

他身上的银甲好硬的,可是,她却恍若未觉,那纤细的双臂抱住了他,脸也贴在了胸前的护甲上,孱孱发抖,却又极其顽强,抓住了就不松手。

她这一下子用力过猛,偏偏还撞得邺无渊也向后退了一步。

垂眸看着抱住自己就不撒手的人,邺无渊的唇终于动了动,“姑娘?”

他这么一唤,那抱着他的人也不知怎么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像念咒语似得。整个人却缩起来了,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挤,非要挤进他身体里似得。

可他覆盖着一身银甲,坚硬无比,她又怎么能挤进来?反而撞得她疼。

抬起双手扣在她肩膀上,想再说些什么让她平静下来,她却是根本听不到似得。往他怀里挤,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几乎要贴在他的银甲上看了。

而她的手,也不知何时顺着他身侧银甲拼接的缝隙抠了进去,死死地抓着。

也是在这时,邺无渊明白了些什么,她是看到了他这一身银甲,才会扑过来,她认识这种银甲。

她一直在小声的胡言乱语,叽里咕噜的,偶尔夹杂几句他能听得懂的字,可是又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不要命的往他身上撞,邺无渊也被撞得又后退了几步,他原本放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也抬起来了,实在不知该放在何处。

废墟血腥之中,他这英武的少年将军,恍似被绑架了一样。绑架他的只是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子,他却素手无策。

蓦地,长街那边传来快马声,战马奔跑起来时,铁蹄触地,发出的声音极其响亮特别。

邺无渊抬眼看过去,却不想一直抱着他的人吓得够呛,她手指头还抠在银甲的缝隙中,整个人却顺着他右侧往后钻。

抬起手臂,任由她钻到了自己身后,躲到了后头,又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他身上。她那抠在铁甲里的手指头都被磨破皮了,但她摆明了毫无所觉。

一个小队快马抵达近前,勒马停下,兵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军,抓到了一伙没来得及撤离的蛮子,钟卫已把人带到南城门了。”兵士也看到了邺无渊身后多出来的那个女子,不过并没有再多看,幸存的百姓罢了。

“好。”微微颌首,邺无渊自是也不会在城中停留。

要转身上马,一直贴在他身后的人却更加用力的抱他,甚至一条腿都抬了起来往他腿上绕,分明就是不想要他把她扔下。

卡在那儿,邺无渊努力的回头看她,她的脸紧贴在自己的银甲上,他也看不清楚。

僵持了片刻,实在无法,他总是不能把她甩出去,毕竟如此娇弱。

蓦地,他反手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扯开一些,把她的手指从银甲的拼接缝隙之中抽了出来,他也随即快速转身。

正好她不安的挣扎着再次抱他,他也转了过来,迎面的,他又被紧紧抱住了。

任她如同树藤一般的缠着自己,他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背上,托着她走向自己的战马。

翻身上去,把她置于身前,本想让她侧过身去好好坐着,哪想落到了马背上她就开始不安。

恍若猴子似得,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死死地缠住。这期间,她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根本听不懂。

长发散乱,半包住她的脸,另一侧脸则紧紧地贴在他的银甲上,手指从他肩膀处的拼接处抠进去。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他这一身盔甲。

身体微微向后,邺无渊是有些微躲避的,只是她缠的实在紧,马背上又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片空间,他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近在咫尺,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儿,沾染在身上的血味儿,还有她惧怕的气息,因为她一直在颤抖。

她的眼睛始终在睁大,即便此时,还是如此。这般近距离的看,也发现了她眼睛里不同寻常的红,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她应当是看不太清楚,但却也能视物,由此才会在此时此刻,还尽力的睁大眼看他身上的银甲。

单手环着她,微微扬起下颌,任她的脑袋挤到自己的下颌,她的发丝搔的他痒痒的。

打马离开,踏着废墟和尸体,快速的朝着城门而去。

战马一下子载着两个人,却也丝毫不影响它的速度。

香城的南城门亦是被毁了,城墙城壁无数坍塌之处,不过这个时候,炽烈的太阳下,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

一小队东夷的兵士,大概十几个人,如今全部被羁押在破败的城门口,已经砍了一半儿了。

鲜血喷溅出去老远,天气再热,负责砍人的也是冒汗不止。大概也只有他们,才清楚,杀人也是这般索然无味,甚至累。

一个一个的砍,可不浪费力气。这若是砍下一刀,所有人头都落地了,可不轻松愉快。

接连在砍人,战马飞奔此处,砍人仍旧在继续。

手起刀落,再加上人的惨叫,鲜血的喷溅,浓浓的血腥气和热气搅和在一处。

所有人对此场面均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毕竟他们可以说是每日如此,手上有多少人命已计算不清。

唯独一直缠在邺无渊身上的女人好似看到了什么,忽然间开始挣扎起来,似乎是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邺无渊立时扣紧了她的背,同时低头去看她,也就在这时,她应当是发现挣脱不得,就又猛地冲了上来。

她一口咬在他脸上,牙尖嘴利,疼的邺无渊皱眉。

下一刻,她又转移目标,咬他脸侧颌骨,又转移,是下巴;嘴唇,鼻子,无一幸免。

略僵了下,邺无渊之后趁着她松口换目标时微微朝着一侧扭头,而颈项也暴露出大部分来。

她就好像看的特别清楚似得,直接就一口咬住了他颈侧微下的部位,这回咬住就不放了。

这牙是真尖利,邺无渊的唇角都不由随着抽搐了下,不过,他接下来也没其他动作了。

就任那个失去控制被吓坏了的姑娘咬他,也任她手脚四肢重新紧紧地缠在他身上。

那边,钟非已经不看砍人了,盯着马背上邺无渊搂着一姑娘……他想了想,“这附近的营地有安置百姓的地方,把她送去?”

邺无渊单手扯着缰绳,又略显困难的低头去看还在咬他的人,“算了,她应当是被吓坏了。那营地里的军医可没时间给这些百姓看病,把她带回去吧。”

钟非倒是没说什么,那边东夷的蛮子都已人头落地,他们也该出城了。

各自上马,出城,铁蹄踏着地上还未干涸的鲜血,在地面上留下很长的一段血印。

许是因为战马在飞奔,许是因为她咬了那么久,被咬的人也没把她怎样,缓缓地,她把牙齿给松了。

而邺无渊那被咬的地方,皮开肉绽的,血浸湿了衣领。

她还是在死死地抠着他银甲的拼接缝隙处,染了血的嘴唇又开始小声嘟囔,说的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

当然了,如若有人能够听得懂的话,就会知道她此时在说的,是一篇从语言学角度设计分析心理的教案。

战马在路上飞驰,尘烟飞扬,很快的,便瞧见了迎面而来的大批兵马。

其实不稀奇,这香城失守,必然会有军队过来,他们只是更早一些而已。

迎面相遇,勒马停下,邺无渊与钟非均有些意外,因为这带领兵马过来的,居然是老将军手下的亲卫,同时也是他的副将,覃屿。

见到了邺无渊,覃屿勒马停下,自然第一时间也看到了缠在他身上的一个女子。

覃屿就那么微微侧头看了看,却是脸色一变,抖着缰绳,快速的靠拢至邺无渊身边。

“少将军,这姑娘……”他说,还一直在试图仔细看清那姑娘的脸。

邺无渊眸子一动,观察了下覃屿的脸色,又微微垂眸看了看仍在用劲儿往他身上挤的人,“城内幸存的百姓。”

“这是泱泱啊?真是泱泱。将军得知香城城破,急的不得了,这阮正将军的家人都在城里呢。这就是,这就是阮正将军的妹妹。泱泱?泱泱?”覃屿伸手想去碰一碰她,哪想她只顾着往邺无渊身上挤,根本没听到覃屿说的话。

闻言,邺无渊倒是真一诧,阮正他当然认得,他有个年纪相差很多的妹妹,他也听说过。

却不想……原来就是她么?

这会儿,他倒是低头想仔细的瞧瞧她了。只露出一半的脸来,可细嫩娇美的很,和阮正长得可不像。

“她应当是受了惊吓,我原本也想把她带回营地叫军医瞧瞧的。”收回视线,邺无渊的声调依旧镇定。即便,此时此刻,他身上挂着一个姑娘。

“好,少将军,您赶紧带着泱泱去将军那儿,将军见了人,也不会那么心急了。至于这阮家其他人,我进城去找。”覃屿是真有点儿急,阮正是将军的结义兄弟,这么多年来将军每年都会去阮家几次。发生了这事儿,将军心急如焚。

“好。”颌首,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带领小队给覃屿带来的兵马让路,错开而行,他直奔蔚山大营。

也是到了蔚山大营,见着了父亲,邺无渊认证了这个跟树藤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姑娘的确是阮正的妹妹,阮泱泱。

当然了,这知道了她是谁,父亲以及父亲身边的贴身近卫都见过她,可是,她谁也不认。

从马背上下来开始,她就紧紧地抱着他,手指头卡在他银甲的拼接缝隙里,这一路来,她手指都磨破皮了。

因为在路上一直把脸贴在他胸前的甲片上,也磨得通红,可她毫无所觉似得。

无法把她扔下去,邺无渊只得抱着她,无数双眼睛之下,他把她抱进了营帐。

俩人这造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英武威严的父亲真是着急,又舍不得叫人强硬的把他们俩分开,只是叫人快些把军医找来。

站在那儿,邺无渊单手覆在阮泱泱的背上,她实在瘦弱,又软的不得了。轻轻地拍着,不熟练,不过觉着这样能安抚一下她。

也是在这时,他明白了阮泱泱为何看见他就会朝他奔过来,因为他身上的银甲,与父亲的是一样的。

她必然是认识父亲,也见过他身上的银甲。眼下视物不清,却也瞧见了这银甲的颜色。

等待军医的空当,父亲在周边转来转去,真是鲜少看到他如此着急又没辙的样子。

同时,也在这期间,知道了这姑娘短短十几年的过往。

一直在生病,身体的病,心里头的病。前些日子才想不开自尽,还没死成,倒是伤了眼睛。

可邺无渊觉着,她不像是个会寻死的人,在香城中遇见她,她奔向自己用尽全力跑过来,那就是不想死啊!

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又问了一个决定这姑娘以后道路的问题,香城城破,她家里人可能都没性命了,往后把她安置到哪儿呢?

父亲也是有几分忧伤,结义兄弟的家人,可能都死了,只剩下这一个了。

未等父亲想好,他接着说,不如把人送到盛都家里去。那里远离边关,远离战事,即便东疆失守,东夷的军队想打到盛都去也没那么容易,那里最安全。

闻言,父亲就点头同意了,的确,盛都最安全。

军医来了,可是想把二人分开,还真不容易。军医试图先给她切脉,再查看一下身体状况,可她真是拼了命的挣扎。脸埋在邺无渊的颈侧,双手双脚缠着他,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儿。

邺无渊被她挣扎的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实在没法,他直接退到了帐内的木床边坐下,“先用些让她情绪稳下来的药,之后再检查身体。”她一直这般处在惊吓的亢奋之中,也真是担心承受不住。

军医拿了药,趁她微微歪头将口鼻挪出来呼吸时,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自然是想往外吐,不过邺无渊的手倒是快,只用一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阻住了她往外吐。

药效很快,她扒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颈侧,嘴里小声的嘟嘟囔囔,随后,就听不到了。

身体逐渐变得更软了,邺无渊放置在她背后的手还在轻拍,另一手却抓住她的手臂,一点点的从自己的肩上拿了下来。

她手指都破了,就为了死死抓住他的盔甲,细皮嫩肉的,极其可怜。

军医协助,总算是把人从邺无渊的身上给挪下来了。

身上少了个‘挂件’,邺无渊也不由的长舒口气。这会儿再看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乖的很。

军医好生的检查了一番,也确定她是被吓着了,并且吓得不轻。而且之前,身体虚弱,眼睛还未痊愈,这种情况下,发生了香城城破的事。或许,也知道了家里人都被屠杀了,一时间心里头撑不住了。

只是他把阮泱泱送到蔚山大营这里短短半天的时间,在其他关口大营的几位将军也匆匆赶回来了。他们都是父亲的结义兄弟,也是阮正的兄弟。

皆得知了香城的事,知道了阮家只剩下了唯一的妹妹,全部赶了回来。

夜幕降临,邺无渊坐在帐中,任匆匆赶来的诸葛闲给他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这伤口看起来实在是‘不光彩’,一口牙印,瞎子也看得出是被咬的。当然了,牙印可不止这一处,再往他脸上看,那可真是排排队列。

只不过,那些也只是红了而已,并没见血。

诸葛闲十分娴熟的处理着,涂药,也不见这邺无渊动弹一下。

稍稍瞥了他一眼,谁想他面色轻松,隐隐的,还带着些许笑意。

“这么多年,终于有女人敢对你下嘴了,这么愉悦?”看似不怎么感兴趣的问,其实就是在调侃他。冲锋陷阵,伤了无数回了,哪回都能称作军功,可这一口女人牙印算什么?算不算丑闻?

“是啊,不止敢对我下嘴,还缠抱了大半天不放。”邺无渊接着说,表情倒是没变。实际上,他眼下回想的,还是在城中,她朝着他跑过来的画面。

“得趣儿了?”诸葛闲还问,一副医者关心众生的模样。

“我就是想知道,待她清醒了,回想起自己做过的这些,会如何羞愧。”此时,他眼睛里真浮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来。

只不过,他想错了,这个叫做阮泱泱的姑娘,真是太奇怪了。

她昏昏沉沉的在帐中睡了几天,待邺无渊从别处又来到蔚山大营时,她才是刚刚醒来没多久。

而且,她就那么坐在床上,微微发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其他人说话。

他还穿着那日的银甲呢,这回,她好像真的没看见。

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理,像傻了,可军医和诸葛闲都查看过,没傻!

趁着父亲没在帐中,他越过正为她切脉的诸葛闲,伸手在她挥了下,她眼睛都不眨的。

又不死心的反手以食指指背的骨节敲了敲自己身上的银甲,发出略显厚重的声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只可惜,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呆坐那里,像个假人儿。

“别浪费力气了,她这是惊吓过度,且得时间缓过来呢。这营地里也不适合养病,趁早把她送回盛都去。人到了你家,跑也跑不了。”诸葛闲起身,老先生似得说道。

邺无渊扫了他一眼,沉了音调,“不要胡说八道。”

诸葛闲真是想笑,边收拾药箱边幽幽道:“既如此,那不如把人送到我老家去。族里亲戚哪家都有大夫,最会给人调理身体了,少将军觉得如何?”

“你们家的大夫,比御医还神?”淡淡回怼,明知诸葛闲不服气御医,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鄙视人家。

“认识了这么多年,今日才知,将军不入武行,做言官也必然能大展宏图。”提着药箱,诸葛闲说完就走,被气着了。

邺无渊没再吱声,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呆坐在床上的人,也不得不避嫌离开了军帐。

见了她这一次之后几天,她就被送回盛都了,住进了他的家。

距离如此遥远,可关于她的事儿,他都知道。

知道她恢复了,并且,本来就是个极其聪明又知礼的姑娘,母亲很喜欢她。

知道她曾被二房看不起,笑她是从乡下来的,她根本就没所谓,却真把他给气着了。

又知她开始帮助母亲治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服气。

家中何事,她都能处理的极好,母亲也好似终于歇了下来,有人代她分担了。

唯一有问题的是,她唤母亲为大嫂,这辈分……

战场厮杀,刀剑无眼,每时每刻,所有人的头上都恍似悬着一把剑,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他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也是在这期间才发现,每每收到了盛都送来的信件,看到了她的情况,他真是难得的轻松了下来。

他想,他是爱慕她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香城城破那日,她踏过流着血的尸体和碎石瓦砾,满目疮痍的废墟成了她的背景,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时候,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时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农家娘子美又娇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命之奇书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至高降临她的4.3亿年重生之为妇不仁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弥天记
相关阅读
这个世子妃,有点呆神医狂妃:傲娇王爷滚远点摄政医妃倾天下快穿:反派大佬太嚣张魔帝,你家妖妃拽破天重生八零我养大了世界首富超萌小记者,惹上腹黑总裁医道无情:悍妃狠倾城二嫁盛婚:徐先生尔雅无双空间锦鲤之农门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