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证据吗?或者说,你怀疑谁?”宫寻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了,他起初就知道她同自己其他的儿女不同,却未曾发现,她的城府比他知道的还要深。
“父亲不妨猜猜看。”虞兮不正面回答,只把问题像个皮球似的踢回去。
“这可是从何猜起呢,莫非,你怀疑是你大娘?”宫寻的直觉倒也是准得可怕。
“不是为父为自家人辩解,凤氏虽然人骨子里骄纵刻薄些,却的确没有杀你母亲的动机。若是为情,你二娘三娘住在府上,三娘还生了惜月,更值得她吃醋。若是怕你分家产,应该杀你而不是楚清辞。”
宫寻看着自己女儿,认真道。
“……”
虞兮凝视宫寻许久,终是欲言又止。
她心说父亲也是可怜,三个女儿的生母有两个不爱他的。凤郡主就是吃醋啊,不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先皇罢了。
“若真是大娘所杀,父亲会怎么办啊?”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把脸凑近宫寻低声问。
“……若有证据,我自然不会姑息,替清辞出头。”宫寻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脸色有些僵硬。
“呵……”虞兮低笑,脸几乎要贴到宫寻脸上去,“父亲啊,有句话叫‘父债子偿’,那母亲的仇,自然也是女儿报,如果是大娘杀的,我就手刃了她,不劳父亲出头。”
一声“父亲”叫的满是嘲讽。
宫寻被气得个老脸通红。
“宫虞兮,你来府上这些时日,又何曾拿我当过父亲!在你心里,我可比你那扁鹤义父差远了!我说不姑息,你还信不过我不成?!”
虞兮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者说,这具肉身的亲生父亲,心里百转千回,只觉得连肠子都转了一百多个弯,打了无数个死结。
面上却依然不动神色。
“我说笑呢。大娘贤良淑德,既是凤国郡主,又是当家主母,怎么会是杀人凶手。”
说罢,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
“父亲,我母亲没的时候我才十一二岁,若没有义父抚养保护,兴许早被人暗杀了,暴死街头。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呢。我对义父有感情也是情理之中。”她对着宫寻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义父养了我这许多年,父亲才养我半年多,自然还有些生分,日子是一天天过的,感情也是一天天培养的。我先谢谢父亲的大度,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一番话说得让别人挑不出理来,又心里不舒服。
宫寻看着这个长跪不起的女儿,一时间郁结在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劝她要么嫁给凤逸阳,要么保持距离,说来说去,却离题万里,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
虞兮本心里想的就是点到为止,谈话再继续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父亲,我这些日子照顾忘忧公主有些疲惫,先回房睡觉了,您也早些休息。”
虞兮也就是意思意思跪一下,谁知宫寻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赶紧找了个理由走了。
只留宫寻一个人在书房生闷气。
夜幕四合,天快黑透了。
韩管家看大小姐从书房出来后老爷一直没动静,便敲了房门进来叫宫寻吃晚饭。
“这个孩子,连虚情假意都懒得,跟她娘还真是一个脾气。”宫寻叹息道。
虞兮跟宫寻感情并不深,她已经有扁鹤这一个父亲了,总觉得宫寻虽然人不错,却也不至于好到让她愿意留下尽孝,在宰相府里伺候他终老。
既然自己报完仇还要回义父身边,这个亲生父亲也不过就是过客罢了。
过客就没必要投入过多感情,做事对得起良心就好。
她忙了一天,哄完凤逸阳又跟父亲谈话,也确实是有些乏了。
往明德居走着,只想赶紧吃完饭睡个好觉。
路过宫菲然住所时,猝不及防,一顶粉红的软轿撞进视线里。
这么晚了宫菲然要去哪里?虞兮心下好奇,便躲在一边暗中观察。
“路上慢些,董妃娘娘。”宫菲然难得收起平日里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对着软轿说。
轿子里伸出一个插满首饰的脑袋来,虞兮隔了十步远都闻到了一阵香风,这个穷人乍富的风格,是董秀枝无疑了。
她出身低,真正过上好日子是母亲为太皇太后挡箭之后。有什么好东西,恨不能一股脑儿全穿戴在身上,以补偿过去的缺失。
虞兮跟她接触并不多,却知道她是方圆十里,脑袋上珠花首饰最多,香气最重的那个。
她曾刻薄地笑言董秀枝的味道像“高级卫生间”,还被自己的两个老古人丫鬟追问了半晌什么是卫生间。
宫菲然与探出的脑袋又窃窃私语了许久,那脑袋才回到了轿内,指挥轿夫们走了。
虞兮一看两人的神情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只躲在一旁等宫菲然也回去了,才悄悄走掉。
董秀枝白日里刚撞见她同凤逸阳亲热,又是那样旖旎的场景,晚上就来找宫菲然,不用猜,她们谋划的事情一定是同自己有关。
虞兮暗想,没想到二人竟然相识,好巧不巧还让自己遇上了。
可这两个女人要做什么呢,她左思右想没有头绪。算了,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就好。她们不值得她花费心思去调查,毕竟这两个人都不是真聪明,只有小聪明罢了。
“苍蝇这东西啊,死不了人恶心人。”虞兮吃着晚饭自言自语。
“小姐,你眼花了吧。数九寒天的,哪里有苍蝇啊。”惊鹊在旁边夹菜给她吃,天真地问。
“你啊,真实在。”紫鹃用胳膊肘碰了碰惊鹊,“小姐这是在比喻跟苍蝇一样的人啊,不是说真苍蝇。”
“小姐,你是又碰到二小姐了吗?”她问,生怕虞兮受了委屈。
虞兮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而已。你们两个小家伙也快吃饭,吃完饭赶紧睡觉去。我都困了。”
两个丫鬟连连称是,一个伺候着她吃饭,另一个赶忙去铺了床,好让她吃完赶紧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