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走后,柳香云也蔫蔫得打不起精神。这段陈年旧事在心里封印许久,头一次向人提起,她仿佛掏空了自己一般,只觉得疲惫不堪。
这个小姑娘,她名义上的女儿,太让人有卸下心理防备的力量。
丫鬟们进来伺候时,看柳香云闷闷不乐,也都放轻了手脚。
“都下去吧,我自己歇会儿。”柳香云把人打发出去,自己靠在床上发呆。
初秋的傍晚,安宁静谧,柳香云的心却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夏夜的暴风雨,全是风雨后的坑坑点点,一片狼藉。
她懒懒地靠在床上,做了一个冗长颓唐的梦。
“小云儿,你小时候那样丑,现在怎么这么可爱。”
二十岁的司徒尚一手抱着五岁的司徒香云,一手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她。
“我才不丑。”司徒香云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好,你不丑,你天下第一可爱。”
司徒尚亲亲她的侧脸,一脸温柔。
“公子,老爷让您准备一下,去赫家提亲。”
有仆人过来传话。
赫家,便是司徒夫人的家族。
年幼的司徒香云已经知道提亲的意思,不满地撅起嘴来。
“走,哥哥带你去见未来嫂子。”
司徒尚抱着司徒香云就走。
“不要!”司徒香云突然大哭起来。
“我不要去,哥哥也不要去!哥哥不要娶嫂子!”小小的人儿刚才还乖巧得很,一时间又哭又闹,肉肉的小腿在司徒尚怀里蹬个不停。
“得了得了。”司徒尚看着司徒香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哄了又哄,“有了嫂子,哥哥和嫂子一起爱你,对你双倍好,好不好。”
“不要嫂子。”
司徒香云根本听不进司徒尚说什么,只是哭个不停。
司徒尚养了这个孩子五年,又怜她体弱多病,看她一哭满是心疼。
“我们不去,哥哥不给你娶嫂子了好不好。”他忙着许诺她。
司徒香云这才破涕为笑。
“哥哥,等我长大了给你做老婆。”
她变脸之快,让司徒尚都忍不住莞尔。
“好,哥哥等你长大。”
于是司徒尚借口男儿先立业再成家,婚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十五岁。
梦里突然画面一转。
“哥哥,我不要去柳家。”
十岁的司徒香云在柳存业怀里拼命挣扎,对着司徒尚绝望地伸出双手。
司徒尚别过眼去,不再看他,眼睛也红了许多。
“哥哥,你不要我了,哥哥!哥哥,云儿以后听话,不惹你生气了!”
“哥哥!”
“哥哥!”
司徒香云在柳存业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司徒尚也没有再对她伸出手。
“我恨你”她说,最终在柳存业怀里晕厥过去。
司徒尚知道司徒香云心脏功能不全,因为悲伤过度,情绪太激动犯了病。
后来便每日去柳府亲自照顾,一照顾又是一个多月。
改名叫柳香云的司徒香云,私下里浑浑噩噩,也不吃饭,也不说话。只有见司徒尚来了,才勉强有个笑脸。
司徒尚又慢慢去了一两个月时间,慢慢让香云适应了新生活,才逐渐退出。
因为司徒尚出了大价钱帮柳存业度过难关,柳香云又确实招人疼,柳存业夫妇对柳香云也是视如己出。
梦里的柳香云慢慢长到十七八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标志极了。
柳家也已经成了上京有名的绸缎大户,在行业里达到了垄断的目的。
说亲的人踏破门槛,总有人想要同柳家联姻。
“我不想离开爹娘,再等几年吧。”
柳香云已经不是个可以大哭大闹的小孩子,更不能再开口说“我要嫁给哥哥”了,她只是一味地推辞,并不肯出嫁。
到了二十岁,不得不嫁的年纪。
柳香云依然不肯亲自相看求亲者,柳存业逼得急了,便拿了那些求亲的谒帖随便看了看。
“柳小姐,美鬓如云,媚眼如丝,吾心向往。”
这一封便是宫寻写的了。
“美鬓如云”四个字,直戳进柳香云心里去,她想起司徒尚说起过给自己取“香云”二字的由来。
“就他了。”
尽管当时宫寻只是个二品侍郎,自己嫁过去又是个二夫人,柳香云还是不顾柳存业夫妇阻拦,选了他。
出嫁那天,司徒尚依然没有出现,只让人用马车载了几十口装满珠宝金银的箱子,送去宫府做了聘礼。
婚后第二日,柳香云偷偷去了司徒府。
“哥哥,我不想让他碰我。”
柳香云伏在司徒尚怀里大哭失声,司徒尚本就形容憔悴,把柳香云哄走后更是大病不起了数十日。
这些,都是柳香云没有告诉虞兮的事。
司徒尚是柳香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男人。他一定知道,只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一定也是爱她的,这种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夫人,子女,可是爱,又能怎么样呢?
二人从未越雷池半步,把感情痛苦地压在心里,一压就是这些年。
几年前,司徒夫人病逝,司徒尚也把慈恩堂给了儿子司徒南风打理,自己云游四海去了。从那时起,柳香云也再没有见过他。
柳香云也是个痴情的女子,她爱司徒尚,却不能嫁他。为了那句“美鬓如云”,竟给宫寻做了二夫人。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二夫人,是宰相宫寻的姨太太,肚子里还有一个属于她和宫寻的孩子。
柳香云心里百转千回不是个滋味,这么许多年没见,她着实想他了。
思来想去,唤人拿了笔墨来,她该写封信给司徒尚了。
……
“大小姐在二夫人那里待到现在才走?她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盯紧二夫人,别让她耍什么花招。”
凤晴岚听到她的人说虞兮在柳香云那里待到傍晚时分才回去,不由地黑了一张脸。
下人忙答应了就要退下。
“对了,你站住。”凤晴岚又命令道。
那人又忙小碎步跑回来。
“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没有?”凤晴岚总在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具体有什么问题,又拿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