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如意很少哭。
自从师父去世,她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间游荡,时间长了,浑身都像是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壳,没人能碰触藏在壳里的真实的她。
她未曾和别人说起师父,自己想起的时候也只是发呆怅然,不曾流泪。
可是她在阿深面前,已经第二次哭了。
跟第一次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哭了,明明以前想起的时候都不会哭。
毕竟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
可是对上阿深干净的眼眸,心底深埋的伤痛难过却像是被硬生生地挖了出来,里面的苦痛便催发着泪水流出来。
哭一次,伤痛便袒露在阳光下曝晒一次,不曾痊愈的伤口便好上几分。
实际上,她的泪压抑了太久太久。
只是不曾找到可以让她肆意地流泪、发泄伤痛的人。
洛云深抿唇,声音有点闷:“屋子里没有风,也没有沙子,怎么会迷了眼睛?”
看着如意苍白微红的脸,和迷蒙带泪的脸,听着她欲盖弥彰不承认的话,还有明明伤心却故作无事的样子,洛云深心中有些堵。
若非他想问出她的秘密,也不会勾起她的这些伤心往事。
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言也可以当做完美的遮羞布,没成想却被洛云深毫不客气地戳破了。
如意更窘了。
苍白的小脸儿上透出了几分红晕,也似染了烟霞一般。
她羞恼地瞪着一本正经揭穿她的小家伙,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
真直男洛云深依旧担心地看着她。
他没有哄过女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沉默好半晌,终于绞尽脑汁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姐姐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笑话你的。”
如意:……
不笑话她,不说出来就好了!
说这话,不是摆明在心里笑着她么!
如意满脸黑线,故作不在意地哼了一声:“笑话我也没关系,谁还没哭过呢?哭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就和人开心时会笑一样,难过的时候当然会哭了。”
“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正常心理反应,只有不正常的变态蛇精病,才会不哭不笑,要不然就是该笑时哭,该哭的时候又笑。”
“所以阿深你要记得,以后开心了就大声笑,伤心了就大声哭,千万不要觉得丢脸,或是害羞,就把不开心的事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开始还有点囧,说着说着,如意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便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
洛云深默了。
这个女人的眼泪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刚还很伤心的样子,让他控制不住地跟着担心愧疚,可她转眼就是这样一套长篇大论。
不哭不笑的……是变态蛇精病?
他从来没哭过,好似也极少笑,所以,照她的这套理论,他……
就是所谓的变态和蛇精病么!
变态,蛇精,病?
洛云深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虽是第一次听说蛇精病这个词,可显然并不是什么好词,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的病症。
约摸和变态的意思一样?
“姐姐说的是,我都记着了。”洛云深心中想着,面上点头附和。
随后又紧蹙眉,追根究底地问:“姐姐,什么是商店?为什么大姨妈来了要买卫生巾?是买来招待大姨妈么?”
“这么说起来,卫生巾是种吃的东西?可是为何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吃食?”
“哎,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巾,好像应该是种布吧,怎么会是吃的,姐姐你会不会做?”
!!!
“噗,嘶……”如意闻言忍不住笑喷。
因为笑得太狠,还牵到了伤口,染着粉霞的脸也再次变得惨白。
洛云深脑子里的疑问顿时飞了,赶紧按住如意,着急地叮嘱:“别笑了,小心伤口啊。”
见如意依然憋不住笑意,不由得郁闷地抿了抿唇,很是不解地追问:“是不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姐姐为何突然笑得这么厉害?”
“我……哈哈,咳咳,我、哈哈哈……”
如意表示,她也不想笑,一笑她浑身都疼,可听阿深的问话,看他懵懂不解追问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啊!
她尽量按住自己的胸口,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
不过……
“哈,阿深,你、你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你怎么会想到吃上面去?啊哈哈哈……”
洛云深看如意笑得疯魔的样子,心里明白,那个卫生巾肯定不是吃的。
可是,那是什么?
他郁闷地看着如意:“姐姐,你别笑了,快点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卫生巾不是吃的,为何会拿来招待客人?莫非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拿来送给大姨妈的?”
洛云深很有求知欲,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对于不懂的,就要弄懂。
这样,他才能更多的掌控自己身边的一切。
如意说的话有很多他都听不懂,不懂自然要问,可他明明只是提出了一个正常问题,何至于让她笑成这样?
难不成这东西不能问?
如意咳嗽了几声,终于止住了笑。
止不住也不行啊,伤口实在是太疼了,她受不住。
气息终于缓下来,如意笑吟吟地给洛云深科普:“卫生巾又叫月事布,那个东西是给女儿家用的,当然不能吃了。”
“你怎么会想到吃的上面去呢,真是太好笑了,阿深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过你现在还太小,不知道这个也很正常,等将来你长大了,娶了媳妇儿,自然就会明白了。”
“你千万要记得,那个东西是用的,还是专门给女子用的,可不是拿来给人吃的。”
“噗、噗哈哈哈……”
如意解释着解释着,想到洛云深刚刚的小模样,再次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不行了,就算是疼,她也得笑个够本。
尤其是小家伙到现在,依然一脸茫然不解,一副“你说什么我还是没听懂”的萌蠢表情。
实在是可爱到爆炸,让她忍不住笑到肚子疼。
洛云深垂头沉思。
他实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的问题真有那么好笑?
这个女人在他眼里才真是个异类,试问这世上,谁伤成这样还能像她一样笑得这么欢快?
其实洛云深不知道这个也正常,毕竟他一直跟璇玑老人生活在这后山深处,整日面对的都是男人,根本没有女人。
至于娶妻这件事,洛云深此前从未想过。
所以,他不了解如意所说的话,反倒抠字眼似的分析这件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当然,分析出答案就有鬼了。
不过这一点如意并不知晓,也不会有人主动来跟她说。
眼看着洛云深低垂着小脑袋,如意以为他被笑得窘迫,不好意思看她。
所以赶紧敛了笑,两根手指扯了扯洛云深的衣袖:“阿深,姐姐和你开个玩笑,不是有意笑你,怎么还哭了呢?那个……我不笑了还不行么?乖啊,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