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也下了大雪,临近年关,四处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红绸带在树枝上飘扬,连带着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白尘青觉得自己的记性好像没那么好了,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但还是会记得那年草海的大雪。
一想起来骨子里还是透起一阵寒意,那年的雪太大,中原的庄稼都被压坏了许多,雪灾来临时人并没有多大力量去改变,只能尽力止损。
那一次还是蛮族先沉不住气,太冷了,牛羊冻死得差不多了,饿着肚子的蛮族在某一天夜晚悄然冲破了防线。
最后的结果只能算两败俱伤,蛮族丢下了尸体抢走了些牛羊,但结果其实两边都不大能接受。
这一仗在某些时候也被称为叶长青征战生涯中相对较为失败的一仗了,因为他并没有参与多少,在战役开始前他就被转移到了后方,等他回到草海的时候蛮族已经快撤走了,于是他带着五千人堵住了蛮族的后路,将三万人围剿在了草海上。
以往从不会在战场上看见叶长青的身影,这一次却是暴露了,甚至差点被风雪埋住,所以才会被称作较为失败。
但也让人惊叹叶长青的反应速度,以最快的速度堵住了蛮族撤退的路线,五千对三万大获全胜,最重要的还是截住了这三万人抢走的物资,让后方本就缺衣少粮的蛮族在风雪中含恨死去了不少。
在此之前其实叶长青一直被划作文臣,但慢慢人们发现他已经有了力量,虽然并不能改变战场变化,却能够让敌人更感受到威胁!
想起来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那一次他被大雪埋了很久,被挖出来后在床上躺的更久,久到风雪停了,河流重新解冻他都还在床上,可一旦想起来就昂老堂主一巴掌拍下去。
因为他是被老堂主送到后方的,让他风雪没停就不用回来了,却还是被他赶了回去。
“公子要出去?”青稻见白尘青拿了斗篷像似要出门的样子有些吃惊,白尘青的性子这一年来属于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出门都是很稀奇的事儿。
“今天是冬猎的日子?”
“是。”青稻愣了一下,冬猎是京城世家子弟组织起来嬉闹的玩意儿,小姐还在京城的时候每年都会参加,算是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消遣,吩咐妹妹带上个暖炉又叫了马车才跟了上去。
白尘青自来了京城其实从没有外出过,近日一直待在书院读书,休沐的日子才回了王府,接下来应该就会去神将府看看了,毕竟扶琼使臣已经到了,就等着召见了。
冬猎这两年其实没那么热闹了,以往都是小姐组织了,曾经秦五公子也喜欢参加,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少,保留着只能算个传统。
地点设在城外小山,本来是皇家猎场,后来被赐给阿飏了,现在不过是挂在王府名下,白尘青估计不知道这片猎场实际是他的场子了。
山下远比山上热闹,最有烟火气还是那一处面摊,老大娘的摊据说已经支了三十年了,旁边同样有个支了三十年的说书摊。
老大娘最爱做的是鸡汤面,只放些葱花,鸡汤的香味能让人一直都忘不掉。
白尘青一个人下了马车,并不打算让青稻二人跟着,望着那一处面摊出神,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这位公子吃面?”老大娘看着这位年轻人,摊子支了许多年,来的人自己就坐下了,要吃什么也是自己就说了,这位年轻人却是从来没见过,活得久了眼力自然不算差,这位公子那一身怎么可能是吃不起面的人?
“鸡汤面,少油,只要葱花,要两碗”白尘青笑笑,有些僵硬,按照记忆中女孩给他说的对老大娘一一说道。
“好,您稍等。”虽然对方只有一个人,老大娘也没有多想,招呼白尘青坐下。
虽然下着雪,面摊支起一方帐篷将风雪尽数挡下。
旁边的说书大爷手在空中飞舞着,恍若挥斥方遒,讲着流传最广的长青神将和阿飏公主的爱情故事,周围只坐着些啃着冰糖葫芦和小食儿的孩子。
“冯大爷,你见过阿飏公主吗?”有孩子问道。
“怎么没见过?阿飏公主以前可最喜欢吃我家老婆子的面了,阿飏公主可是这天底下最美的人。”原来面摊大娘和说书大爷是一家的,两人年轻时就在山下支了摊,时间长了便做了一家。
“可不是都说青青郡主才是最美的人吗?”小男孩指了指山里,大兄去山里打猎了,留下他在这小摊听着故事还有糖葫芦,穿得暖吃得饱还能出门自然很快乐。
“阿飏公主是老天撒向人间最美的花,可惜老天想她了,又把她叫回去了。”老大爷没有和小男孩争,只是想着那个喜欢穿着红衣策马奔腾的少女,大雪过后她便是最鲜艳的颜色,可是他们的阿飏公主上了战场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儿,他也再也没见过那样的颜色。
“公子,你的面。”老大娘上了面,摆到白尘青面前。
白尘青认真擦干净了落了两朵雪花的筷子,一碗摆到自己面前,把筷子放到碗沿将另一碗面推到了自己的对面。
“鸡汤面,少油,只要葱花。”
对面空无一人。
“冯大爷,那你见过长青神将吗?”
“将军哪里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见的啊,神将可是人间活着的神呢!”
公主是人间最美的花,神将是人间活着的神,他们觉得公主是可以看见的,却觉得那神将遥遥不可及。
可他并不是神。
“阿飏公主也喜欢老婆子的鸡汤面,少油,只要葱花。”老大娘洗着锅,听自家老头子念着那个红衣少女,人的一生中总会遇见一个惊艳一生的人,他们这些人很早就见过了一抹惊艳人间的红色。
“恩,她喜欢。”白尘青静静坐着,望着桌上的面,满目温情,却还是觉得冷,直到面快冷了,他才拿起筷子架起一口放入嘴中,忽地豆大的泪水落入碗中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