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堂主回来时已是深夜,那处大帐的灯难得已经熄了。
其实营地里的帐篷的灯基本都熄了,只留下给巡逻的将士照亮的灯火。
老堂主却还是不放心,因为那人可有过不少骚操作,抓过一个巡逻的小卒,问道:“那里的灯是何时灭的?”
“回老堂主,刚熄不久。”
老堂主一甩衣袖,就进了大帐。
还不等亮起烛火,便听到少年坐在桌案边有些心慌沉重的呼吸声。
“点火。”
当烛光照亮这个不算大的帐篷的时候,老堂主抓起桌角的一卷竹简就砸了过去。
“我走的时候说过什么?让你喝了药,戌时便睡了,现在是几时?你老人家这耳朵可半分没听进去!”
竹简擦着少年的耳朵飞过去,落在少年身后,少年没有半分慌张,却是早已经习惯老堂主的这种方式了。
老堂主肯定不会砸中他,所以他也不躲。
于是这人更加得寸进尺地向老堂主伸出了手。
老堂主冷哼一声,将一节小小的竹筒递了过去。
让他做信使,真亏这小子想得出来。
“多点两盏灯,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看不清楚了,真不知道你老了该怎么办?你这把骨头还比不过我老人家,让你喝药就得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老堂主叨叨个不听,仿佛是在外没有人听他说话一般,他一定要在白尘青面前把这一日没说的话都得让白尘青听了去。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被誉为最有可能获封医圣的老者是个话唠,毕竟要维持着回春堂堂主的威严,遇着个对许多事物都漠不关心的人,老堂主那叫一个放纵天性,舍不得少说半句话。
看清纸上的信息,少年的眉头紧锁,对老堂主提出了要求:“我要出去。”
“出去?”老堂主抱着双手,笑道:“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是不知道你脖子上的东西价值几金?”
玄甲军最底层的什长也是后天四境,而白尘青就恰好卡在四境,对于想要杀他的人来说还是一只蚂蚱,一只手就可以碾死。
“必须去。”
老堂主叹了口气,这人做了决定便谁也不能更改,于是他转身离开,去给少年准备些出门要备着的药。
小乞丐拄着棍走在草海,手里拿着个破碗,谁要敢抢,那碗便能在那人脖子上豁出一个大口来。
羊尾城的坚挺了多年的城门破了,却还是没有人闯进去,但比那扇破烂的城门更显眼的城楼上飘舞的白帆。
“贩子,来了?” 范大娘坐在城门口,她丢了一条胳膊,腰上缠着白布,虽然带着笑,仅剩的一条胳膊仍然紧紧抓着那把满是缺口的屠刀,颤抖的手早已暴露她的心情。
“嗯。”少年慢慢走进羊尾城,满眼尽是白布,听不到一声哭音,却处处可闻血泪。
掌柜的丢的是腿,这回他得彻底退役了,连丘八也没得做了。
“哪条线?”
“鱼荡娘。”铁打的汉子眼中含着泪,这里是他负责的,却在这里出了事,不仅家家尽缟素,还丢了蛛网的面子。
所以他们才会给军师传去消息,只是没想到来的是贩子。
“嗯。”
看着鱼荡娘的是屠夫,整座羊尾城就他一人未负伤,不得让人感叹那把屠刀的威力。
鱼荡娘年轻时算是有名的美人,只不过是楼子里的美人,年纪稍大时便找了个书生嫁了,跟着来了羊尾城,后来还生了个儿子。
范大娘一直最瞧不起鱼荡娘的不是她楼子的出身,而是她易子而食。
她嫁的书生在蛮族开始南下时就死了,死在城楼上,她却跟流民易子而食,还做回了老本行。
后来羊尾城成了屠夫的地方,这女人穿好了衣服也拿起了刀,才活了下来。
她是羊尾城最狠的那几个人之一,在少年最初流落到羊尾城时,和屠夫一起想对他动手的人当中就有她。
鱼荡娘爱抹着**,特别是左脸,因为那上面有道疤,便是少年用手抓的。
这时候的鱼荡娘被捆得紧紧的,嘴也被堵住了,脸上身上全是血,歪倒在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等待着蛛网中负责审判的人到来,也就是判官。
“贩子。”屠夫本来想会不会是白尘青来,没想到还真是这人,他们果然还是小瞧这人了。
上次的行动之后,他向自己儿子打听这人,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蛛网的成分很复杂,他们呢是丘八,到处都是,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记住他们,因为抛开那层身份,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大玄子民,也可以说是在这个乱世中求生的人。
影子悄悄走过万里山河,在任何人的脚下,倾听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玄鹰带着天空的霸主,将速度发挥到极致,在绝境中绽放希望。
判官,专门审判叛徒的罪行,也掌握着蛛网各条线的消息,是情报真正的掌控者和系统的修复者。
屠夫一把抓住鱼荡娘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她的头仍在流着血,冲掉了她在人前一直没有卸掉的**,露出了疤,仿佛揭露了她可笑的过去。
她被打得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只能看见那双曾经满是风情的眸中只剩下绝望。
“你怕我?”少年坐在鱼荡娘家里唯一一把瘸了腿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破碗,走的久了有些累了。
“怎么……会是你?”鱼荡娘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此刻却想在少年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有些麻烦,所以我把杨柳这条线全都断了。”白尘青短短一句话,让鱼荡娘和屠夫都有些震惊。
从羊尾城开始的杨柳一条线上起码有上万人,说断就断,虽不至于全部丢了性命,但这条线上的人的名字都将会在蛛网名册上消失,也不会得到蛛网的保护与认可。
他们将会失去身份,成为黑户,或许得再次开始流亡,真正死去的人不知道得有多少。
这少年就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将他们都放弃了,像个冷血的动物!
屠夫也不知道说什么,过去的日子过得太苦,他们也不想再回去了,他们也为了现在的生活付出了很多努力,可终究这回还是他们错了,这是来自蛛网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