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的时候，少年和少女登上了城墙，就坐在城墙上，也不怕掉下去。

今天的少女心情格外的好，哼着一首少年从未听过的歌儿，虽然他听过的歌儿也不多。

看着少女轻轻晃动的双腿，白尘青看了看自己的那两条腿，试着慢慢晃了起来。

听着少女哼着自己家乡的歌儿，也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哼。

少女听着旁边传来的如同小猫一般的哼唧声，当即笑出了声，道:“喂！你这哼的都是啥呀？”

少年听见笑声就没了声音，也不说话，连刚刚还在晃动的双腿似乎也被禁锢了。

少女又重新哼起了歌儿，哼一句还停一下，直到重复了几遍，听到旁边又响起了微弱的哼唧声，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直到夜空挂上灿烂的星子，两人才停止了这看似幼稚的行为。

“小白子，你怕死吗？你说，死是什么滋味？”少女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太长时间的神经紧绷，突然放松下来，却让她觉得有些孤独。

她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感受到了身边这个人也是一样的孤独。

少年是寡言的，从来都像是离群的孤鸟，即便找到了栖息的地方，也不肯真正放下心防。

他有一点最好，却也不好，他学不会拒绝，只要你问了他，他就会认真的给出一个答案，也不管你认不认可。

毕竟，是你要问他的。

“冷，会忘记很多事儿的。”说着，白尘青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他的衣服早就坏了，现在身上的是屠九的，有些大，穿着总归有些不合身。

这个问题可能没有谁比他更能体会，现在的他还是怕冷，忘记了很多的事，但还好他还记得他是白尘青。

这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世界，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不可能永远做一只龟缩在自己天地里的乌龟，还是该认真去看看他没看过的风景。

他知道阿飏和他不同，也不该怎么和她解释，毕竟没有人会相信那般经历。

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很多时候，恐惧就是来源于未知，虽然现在过的也不算太好，但他怎么可能去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安定？

“我不知道。”阿飏知道白尘青是从雪地中醒来的，也知道他怕冷，可她还是无法体会什么是死亡，所以也就更加害怕。

“叶家的子女出征都是悄无声息的，回不来了也就给宗人府留下一块牌子，有的人能拖回一具棺椁，更多的就只剩下族谱上描黑的名字。”

少女从城墙上站了起来，道:“我不一样！出征那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来送我，他们在哭，我答应过他们要回去。可谁又知道我会不会食言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白尘青想了想那个场景，和他记忆中唯一符合的大概就是他参军的时候院里的小伙伴来送他，没有人担心他。

因为在他们眼里他就只是简单的参军，谁会考虑死亡呢？

或许这就是时代的不同，所以他更喜欢和平，这样就没有那么多人担惊受怕了。

阿飏今年才十六岁，若是从前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在学校里度过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会和闺蜜聊起匣子里的明星，讨论放学后的奶茶店，会为了老师留下的作业抱怨，或许也会遇见个能让她心动的男孩，那些女孩子从来不会问他这个问题！

“别怕。”

白尘青想了很久才吐出那么两个字，以前的他就该保护这样的女孩子，可现在的他不是从前的他了，他再也不能开口说那么一句“我保护你”，所以只剩下别怕两个字。

那么久了，他认识的阿飏都很骄傲，怎么能因为这个问题害怕呢？

大不了他再睡过去一次吧，醒不来了也没有多大关系，他还是习惯的想要保护他人。

阿飏听了这两个字就笑了，没有拒绝，只是道:“好呀！”

只要他愿意保护她，她就很高兴了。

他和她没有其他的关系，她们只是战友，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的护卫，在之前他们只是陌生人。

阿飏单手撑着脑袋，偏头看向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笑道:“第一次从长兄信中知道你时，我是有些嫉妒的。长兄那个人啊，出生就是太子，少年老成说的就是他，从来舍不得夸赞哪个人，偏偏那回一页的家书，字字句句都是你。要不是后来确认过你是个男的，还以为要多一位太子妃了呢！”

白尘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知道的事情不比阿飏少， 以前营里的战友虽然避着他，但还是让他听去了些许的荤话。

太子对他很好，这是不用怀疑的，以前或许算是互相利用，时间长了，白尘青认为太子还是可以作为半个朋友的。

白尘青算是个特别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没有一个朋友，因为他的朋友都是半个半个的。

他看得清自己，却不想改变，也改不了了，毕竟那么多年都是这样。

他就是很普通却倔强的不行的人，阿飏却不那么想。

“长兄说你很能讨人欢喜，也很能让人放心，却总是不惦记着自己，所以才有了吴征，后来又有了秦风，想着有人看着你总能好些，可是啊！”阿飏看着挂在天空的明月，苦笑道:“我带着你一块儿掉了！肯定又要被碎碎念了。”

白尘青认真想了想，突然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他们都很唠叨。”

“你果然很能惹人欢喜！”阿飏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颗青梅糖递了过去，这是她上次从一支南归的商队那儿买来的，一直舍不得吃。

白尘青接了过去，刚放入口中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却也舍不得吐，只微微张着嘴，还能看见那颗糖。

这种地方，几年也不见得有一颗糖，他运气最好时，也不过只能搜刮到些干货，分给什里的兄弟们，自己也不剩下什么了。

都知道他爱吃牛肉干，那是因为这里只有牛肉干好吃些，他真正爱的还是糖果蜜饯。

以前就算是出任务，他的包里也会带着糖果，可惜有一次牙痛后，大队长就限制了他的糖果供应，后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已经快忘了糖果是什么味道了。

“只有青梅糖，我拜托过商队，若是有机会，给你带些京城的桃心酥来，你只要吃了一口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了。”阿飏仔细的香囊整理好，放在贴身的地方，免得沾染了血污。

风轻轻吹过，吹起少年和少女鬓边的发丝，少年咬住嘴里的糖，免得不小心被吐出来，站起身来，惊鸿也被他握在了手中。

火光亮起的时候，城下的眼中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眼中满是绝望，却更觉得那箭矢后面那个少年的眸子更加清楚，仿佛装满了漫天的星河。

当他闭上了眼，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那星光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