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大管家一路往南。
敖太师占了京城后,忙着肃清京畿之地,其他地方却无力顾及。
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南下逃难的流民,还有沿路有不少流民为宁泽天树的长生牌位。
仓皇的人群,出奇一致地祈福。敖大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越看越是心惊。
终于快到阳城时,他看到阳城官道人来人往,沿着官道的军营里,很多人都跑到其中几座军营跪拜。城门口却是冷冷清清,没多少人进出。
那些跪拜的人,有义军也有流民,来时愁眉苦脸,走时却是步履从容不少。
这些是口中呢喃天女保佑。义军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天女?
他不敢凑上去打听,穿过人群进城又显突兀,太引人注目,他就在官道边猫着,想等太阳下山时再找到刘大将的军营去。
义军军营里,林晓送走又一波来求赐福的,甩甩胳膊,问牛青山,“时辰到了没?”
“郡主,到了,刘嬷嬷过来了。”
林晓把手里的草叶子一丢,跑回军帐去。
刘嬷嬷把手中的草药和熬好的药汤递过来,林晓顶开帐门,“上药啦!”
宁泽天趴在行军床上,解开衣裳露出腰腹处的伤口,他伤口愈合得不错,脱痂后估计只会留下一道浅色的疤。
宁泽天初次上药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要黄公公帮忙上药的。
可黄公公一看到圣上的伤口就落泪。换了刘嬷嬷,更是哭得眼泪不要本钱一样地掉,直说奴婢对不起太后娘娘,就差哭一声“太后娘娘”以死谢罪了。
林晓受不了,把两人赶出去,亲自动手上药了。
宁泽天不想被林晓看伤口,可说不听打不过,只能认命地自己解衣裳,被林晓扒,估计他上身就得光着了。他趴床上就当自己是只枕头,随便林郡主翻腾。
“你这么害羞,将来你的七十二妃可怎么办哦?”林晓看宁泽天这样,实在不像能驾驭三宫六院的。
不提七十二妃还好,一提七十二妃,宁泽天脸红似火,装死都装不住了,恼羞成怒喊了一声“不许再提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实在不能怪他恼。他听说萧九月曾被卖去天王府,牛天王要一百四十四妃,与当初林晓一样,嘴欠好奇了一句牛天王应付得过来吗?
就多了这么一句嘴,林晓觉得他是同道中人。
昨天半夜她睡不着,嚷着无聊,一定要拖着他跳墙去天王府“观摩”,顺便看看那些受宠的娘娘们。
他不想去,可林晓直接一提他的衣领把他拎着走了。
两人在天王府一通找,终于发现是刘娘娘“侍寝”。
林晓本来拖着他趴刘娘娘窗下,等着牛天王驾到。
林晓不做事时,嘴里是一定要吃点什么的,她一摸衣兜,发现自己备着的点心没带,想到天王府的厨房吃的不少,让宁泽天躲着,她去天王府厨房拿点吃的。
宁泽天拦不住,只好一个人猫着腰躲窗台下面。
刘娘娘不知是久等牛天王不至,还是要看会儿夜景,忽然推开窗,与抬头的宁泽天看了看眼对眼,两人都发出一声惊叫。
刘娘娘两眼一翻晕倒了,宁泽天连忙猫着腰,沿着窗台的墙,连跑带爬地往外逃。总算林晓回来的及时,没被抓到。
想到这事,宁泽天就没好气。
林晓难得心虚,她只是看宁泽天那么消沉,想带他看看热闹,谁知道就碰上这种事呢,只好哄道,“好了,快把衣裳穿上。今天牛天王摆酒哦,我们可以去吃一顿。”
“牛天王为什么摆酒啊?”
“据说有好事,管他呢,吃了再说。”林晓一点儿不担心,“我跟你说,昨晚我发现件事情。”
“什么?”
“牛天王不信顾明峰。”
顾明峰是流寇军师,一直传言说他是牛天王最信任倚重的左膀右臂。这两人若是失和,岂不是流寇内部也要生乱?
不对,他们就去看个活春宫,他一直跟云晓一起,她还能发现这种机密要事?
“是真的哦,我昨天不是摸去厨房了?听厨房里有个来拿菜的牛天王亲信,和厨房的人说话,说天王打死了一个道士,因为那道士说牛天王是蛟龙。那道士是顾明峰带来的,牛天王也骂了顾明峰,说顾明峰有别的心思,阻止他登基。”
牛天王急着登基,顾明峰却主张缓称王先占地。最后顾明峰妥协了,牛天王登基的日子选在八月初十,现在义军里正忙着做衣裳搭什么祭天台呢。
难怪顾明峰这两天来她这儿看萧九月,来的次数特多,是没事干了吧?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宁泽天张口想说,却又抿紧嘴,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离开金銮殿,离开京师城,他才发现自己真是百无一用。
这一路奔逃,若不是众人的护卫,他早就没命了。论厮杀,他连二狗子都比不过。
现在在流寇军营,他都要靠着云晓的庇护。
所谓寄人篱下,就如他现在的处境吧?
那别说云晓忘了说,她就是不告诉自己,自己又能如何呢?
宁泽天想起往日,自己总觉得云晓胡闹闯祸,都是自己在后头为她善后遮掩。她的鲁莽无礼,都是自己大度包容才不治她的罪。
他走出帐门,叹了口气。
钟豫正要上前问安,宁泽天一把拉住他胳膊,不让他跪拜,“子归,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朕如今才明白,朕这皇帝,落难了,比顾明峰这书生还不如。”
钟豫吓了一跳,“谁敢对圣上不敬?”
宁泽天摇头,身边人无人对他不敬,而对他不敬的,如敖思寰等人,他又能奈他们何?
“朕还说还说自己与云晓是夫妻,败坏她名节!”宁泽天越想越觉得自厌,自己太卑鄙,硬生生将云晓绑上自己这条破船。
钟豫听圣上提到云晓郡主,不由看向圣上身后的军帐。
他如今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或许,蛊毒不解,他永远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思。
宁泽天心里堆了太多话,一开了口,就再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