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我与宰相谈笑风生，末了才切入正题。

“我这一生也算是不负天下了。”宋永年看向我。“除了你。”

他这话不是虚言，我细细查过，宋永年任宰相多年，表面上无恶不作，贪得无厌，然实则他提出的每一个朝策都利国利民，若不是他明朗了科举制度，寒门读书人连走进官场的机会都没有，他阻止了无数次朝廷之手伸向民营，推动了国内的经济繁荣，这些虽有不足之处，但以他一人之力而言，已是极致了。

我看着他笑。

“还有徐彦。”

“他们母子……。”宋永年的笑容有些苦涩。“我自也亏欠良多，我当好了一朝宰相，唯是没当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我忍不住叹气。

“宰相真打算束手就擒？不再用那个秘密威胁皇帝？”

“有何意义？”宋永年望着我笑。

我没说话，看向雪中梅花，梅花香自苦寒来，苦寒尽头梅花休。

宋永年难逃一死，他杀我离家族人，杀了六叔，我说过，我会报仇，他的不得已，不是我放过他的理由。

“跟皇上斗，我输了，如我有他般眼光，能知后事，我定不会杀你离家一百多口，也不会杀你的族人，我做的这桩桩件件，最后都成为了他给我的罪名，我难以逃脱，若我不做这些，信命，赌命，等你长大，该有多好。”宋永年独自走向前去，折下一枝梅花。

他萧条的背影，让我有些许伤感。

“你会不会怪我不告知韩谦真相？”

“不。”宋永年把梅花送到鼻前，嗅了嗅。“谦儿不知道才不会有危险。”

“宰相……。”我欲言又止。

宋永年回头看我，递来他折下的梅花。

“离星，这枝梅花送你了。”

他哪里送的是梅花……

他送的是一支三万人的私军。

一万骑兵，一万弓箭，五千刺客，五千步兵。

这些都是他贪赃枉法的钱养起来的。

他曾想与皇帝奋力一搏，但他放弃了，只求我能有更大的实力，在各方弹压之下，护住他儿子的性命。

父为子计深远，爱之深。

我离开时，落下泪来。

宋徐彦躲在暗处，不敢哭出声，我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如在郊外时那般，无论前路是何凶险。

我把宋徐彦安置在了小院，跟红月说了一句话，护他如护我。

然后，我去了辜老将军府……

辜将军今日没喝酒，一直在等我，辜老将军，辜家兄妹，包括离欢，他们都在。

眼前形势不得不反，只是该如何反，是举军杀进皇宫，还是另用他法，如何让小王爷继位得名正言顺，又如何保证小王爷登基后，辜家不会因为拥兵而继续成为新帝的眼中钉。

这一点，辜远瀚很没有信心。

“太难了。”

“未必。”我给辜老将军斟茶后坐下。“只要他有庞大的对手，他就会需要辜家，你们就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左膀右臂。”

辜老将军看了众人一眼。

“有星儿在，老夫不担心。”

“正因为星儿……。”辜远瀚没有说下去。

辜将军盯着我看了许久。

“眼下的问题是，如果我们逼宫弑君，恐怕小王爷不算名正言顺。”

我迎向辜将军的目光，道出自己的想法。

“无需你们动手，只要皇帝下诏时，你们不听号令。”

“你真当皇宫里的禁军是吃素的？！”辜远婷第一个站起来不同意。

离欢赶紧拉她坐下，给了我一个让我继续的眼神。

我看着他们，语缓而平静。

“我会想办法在杀了皇帝的同时，稳住宫中的局面，新君的消息会由宫中爆开，届时，皇帝的忠臣指向的目标，不会是你们，还是那句话，到那个时候，我唯一需你们做的就是稳，军中不乱，我自有法子稳住朝局，让易帝之事变得顺利。”

说完，我看向辜远婷，笑道：“你无需替我担心。”

“可是……。”辜远婷仍是担虑。

辜老将军发话总结。

“一切都听星儿的，不许再有异议。”

“爷爷……。”辜远婷娇怨的看向辜老将军。

辜老将军抚了抚白须，满脸自信。

“高人走前曾与我说过，星之所向为明。”

我忍不住笑了，温四海回深山之前，倒没忘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大事已定，唯独当事人毫不知情。

我与离欢走在府中花园里，他感叹时，呵出了白气 。

“没想到，我们会从扳倒宰相走到弑君。”

“是啊。”我点头，顺着他的步子。“但若不如此，该是我们死得悄无声息。”

“星儿……。”

“嗯？”

我看向离欢，他白净脸上的笑容很是温暖。

“你替所有人想好了，可有想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