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得看不清路，我在无人的屋檐下，借雨清洗发钗上的血，躺在水洼里的人不会聒噪了，不会再问我要去何处，也不会再对我动手动脚。

“还好给孽凤做的时候，多做了一根。”

我看着银晃晃的竹叶型发钗，好像很冷静，听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满心只想着回去后要告诉孽凤，这发钗我试过了，很好用。

将发钗插回发间，我举着伞前行。

来到老将军府时，将军府前已经挂上了灯，辜远婷见到我，才收起等候的不安心情。

“你可算来了，早知道下雨，我该去接你。”

我收伞，对着她笑。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非得你带路才行。”

辜远婷娇笑着推了我一把。

“谁担心你迷路啊？我是怕你走半道上，被人抢了去。”

一语中的。

若非我有着寻常闺秀没有的冷静与冷血，今晚恐怕到不了这里。

老将军摆家宴，我还以为只有他跟辜远婷，没想到，难得的，见到了辜远婷的父亲，更难得的是醉鬼将军今日格外清醒。

不等我坐下，他围着我转了一圈。

看到他的鼻子动了一下，我即跟着心紧。

“死人的气息。”

辜将军转到我正面，直视我的眼睛，我不能闪避。

辜远婷想拉我走，却瞥见辜老将军对她示意，想听下去。

“人死在什么地方？”

“街上。”

吐出这两个字，我自己都不敢信，更不敢信的是，辜将军回头对辜老将军点头。

“我去处理。”

辜远婷听明白了，没有苍白脸色，而是拉着我，露出兴奋的神情。

“你杀人了？”

“嗯。”我点头，有些拘谨。

辜老将军连忙挥了挥手。

“坐下说，站着费力气。”

我原原本本的说出，路上遇见那人的经过，以及那人对我的歪心。

当辜远婷得知我是用发钗杀的人，忙问我要了，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阵。

“叶边为刃，叶脉为柄，这做工当真精细！”

“拿给老夫看看！”辜老将军显出好奇。

这爷孙俩全然不把杀人当回事，只对兵器上心。

我看着他们不做作的自然，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将门之材果然凡夫俗子不能比。

等辜将军办完事回来，辜老将军宣布开饭，这席间，像是他们不知道有谁杀了人，事情全当没有发生。

酒过三巡，辜老将军和颜悦色的对我说正事。

“今日把丫头你叫过来，是想跟你说，再过几日，我孙儿跟你兄长便会回京，这当中的原由，不用猜什么，就是两国和亲以后，皇上要释放些善意，不让敌国提心吊胆。”

我轻轻点头，辜老将军说的，我能明白，好久没见离楠，他能回来，我自高兴开颜。

见我笑，辜远婷跟着开心。

这时，一直闷不作声的辜将军向我看来一眼。

“你对我儿子有什么不满？”

“什么？”我眨了眨眼，对我来说，他这一问，有些突然。

辜将军喝起了酒，两杯下肚，开始自顾自言。

“瀚儿虽生性不讨姑娘家喜欢，但与不近人情相去甚远，他对你，跟对旁人不一样，这一点，做父亲的看得出来，如果星儿姑娘觉得他哪里还做得不好，跟他说便是，相信他会改。”

“……。”我算是明白了，醉鬼将军今日为何清醒。

辜远婷的目光中，有着崇拜。

子女对父母的敬仰和尊重，无关父亲是否手握兵权。

辜老将军乐呵呵的笑，直招呼我吃菜。

吃到尾声，他才借酒以长辈的身份佯骂我。

“你这孩子，亏婷儿成日夸你聪明，今日老夫请你来吃饭，你怎就不懂呢？也不会带个厨子过来？你说我一大把年纪了，成日吃这些猪食，老对你家厨子惦念，我能活几天？”

“……。”我的嘴情不自禁的张开。

我想，这可能就是辜老将军叫我来要商量的事情。

他想要我的厨子！

深夜，辜家的马车送我回小院。

我让马车绕道，在我杀人的地方看了一眼。

火把的光亮下，看不到血水，也闻不到血腥。

回到小院时，韩谦在等。

他鼻青脸肿的坐在我门前的椅子上。

“辜家的人逼你了吗？”

“嗯。”我点头，向他走近。

韩谦气得怒起，刚想骂，就痛得唉了一声，使他不得不顾忌自己的伤，小声了一些。

“辜家不要太过份，你不愿意，他们还想强娶不成？！”

他的样子，让我想笑。

“辜老将军以性命相逼……，问我要个厨子，说他吃不到好吃的，恐怕活不成，又不是逼我嫁人。”

韩谦听了，傻笑，一笑就疼！

在雨夜里，唉哟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