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浅吐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伸手,长指在七七鼻尖上轻轻刮过。
“别再碰我鼻子!”七七退了两步,怒瞪着他。
她已经嫌弃自己的鼻子不够挺了,他还要刮她,把她鼻子弄垮了,到时候人也不再漂亮了,万一某男嫌弃她的长相怎么办?
沐初浅浅笑了笑,难得脸色正经了下来:“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娘是梦族的人,梦族对男子的苛求更甚,倒是对女子未曾有过这样的约束。就算她在紫川长大,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世俗的观念,而断了她一生的幸福。我只要你明白,感情这种事情旁人急不来,只有他们自己才又资格去解决,你懂吗?”
七七不是不懂,只是一看到沐心如那冷心冷情的模样,她心里便焦急。
他刚才没去地牢,没听到秦风那些话,说话才会如此轻松。
如果他听到秦风刚才所说的话,只怕就连他也要生起恻隐之心了,哪里还会问她懂不懂这个道理?
但现在事情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如果沐心如不愿意走出那一步,他们就是敲碎了脑袋,也没办法去逼她。
不过,逼她……
眼底不知道闪过些什么,她忽然推了沐初一把:“得,这事我就不管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你,明日,新的药材该要运回来了。”
沐初不是看不透她眼底忽然升起来的那份光亮,她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不过,现在他也确实没那么多的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如他所说,老一辈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他真的管不到。
“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将七七送进寝房,他才转身往自己的寝房返回。
今夜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现在总是有点时间能先歇一会,人确实不是铁打的,这几日夜确实累得够呛。
只是……抬头看了下昏沉的夜色,心情始终有几分沉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是不是将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出现?到时候桑城的百姓又当如何?
一个流桑树阵还能抵挡多久?会不会什么时候,那些药人忽然就闯出来了?
……
夜幕之下,一条身影从落日楼匆匆离开,几个纵跃,转眼之间已经来到斋戒楼门外。
院里无数暗卫隐身在角落里,她却似对斋戒楼特别熟悉那般,轻易便躲过了所有暗卫的视线,甚至连青桃也没有惊动,人已经从窗户轻飘飘落在沐红邑的寝房里。
从她进来那一刻起,沐红邑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待她走近了两步,沐红邑掌下的真气才散了去,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隔着纱幔看着来到床前跪了下去的人。
“你是不是去见过他?”她沉声问道。
床前的女子点了点头,平静道:“我只想知道,风族的人如今何在。”
“我不知道。”沐红邑想让她起来,但也清楚自己这个女儿,她要跪,自己就不勉强了,这牛脾气和当年的自己竟是一模一样的。
她无奈道:“当初让他们离开之后,为了不让梦弑月从我身上找到线索,就连我也没有与他们联系过。”
“我就知道娘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沐心如浅浅笑了笑,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却依然跪在那里,没有起来。
沐红邑浅叹了一声,为了不惊动睡在外头的青桃,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是极轻极轻的:“也只有你才能让秦风心甘情愿把这事说出口。”
“娘为什么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沐心如问道。xdw8
沐红邑依然浅笑着,眼底却闪着无奈:“当年,水族和火族的人都命丧在梦弑月手中,不过我知道,梦弑月是把他们关起来了,如果这件事情让秦风知道,我怕他会不小心让梦弑月看出破绽,到时候,就连风族的人也会重蹈其余两族的覆辙。”
“娘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与风族人有关系的?”沐心如依然不解,这事,秦风只和她说过,她也没有对沐红邑透露过半分。
“很早之前就知道,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走上了这么极端的路。”
沐红邑是真的没想到,当初她做的事情也算得上隐秘,鲜少有人知道,却不知道为何被秦风知道了,那会他们一起去的黑木林,也是在那里中了同样的毒。
她以为秦风只是在外头中了毒,并没有闯到黑木林中,她把秦风救回来的时候,他人倒在黑木林外,直到回到沐府依然昏迷不醒。
若不是那夜秦风的指责,她真的不知道原来秦风当年已经闯到了黑木林去,听到了她和梦弑月说的话。
他师父是风族其中一位长老,他们全家人都受过风族的恩惠,他对风族的感情自然足够得深。
只怕是以为她向梦弑月告密,才会让他师父惨死在梦弑月手中,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怀恨在心。
“那现在呢?”沐心如抬头看着她,今夜她既然来了,就必须要问出一个答案:“娘,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沐红邑没有说话,风族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泄露半句的,沐心如是五位将军之一,沐红邑知道她对苍云女皇忠心耿耿,这事早晚是要让她知道的,所以,今夜她愿意说。
但,也就只有她,其他人沐红邑是一概不放心。
若是让梦弑月知道风族的人还活着,对风族来说,必定会带来灭门之灾。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沐红邑盯着她,虽然对秦风也有几分怜悯,但在这点上,她却绝不心软:“今日他能行刺于我,他日说不准就会去行刺梦弑月,心如,娘不能冒这个险,把风族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他手上。”
“娘,他何其无辜!”沐心如心下一沉。
“风族的人呢?”沐红邑浅叹了声,别过脸,不愿看她。
“他既然是风族长老的徒儿,对风族的人必然会爱护有加,又怎么可能将风族出卖?”沐心如试图说服道。
沐红邑却依然摇头,沉声道:“也许他不会主动出卖风族,将这消息说出去,但,多一人知晓便会多一分危险,娘不能冒这个险。”
沐心如五指忍不住紧握了起来:“娘,你真的打算处死他吗?”
“我不知道,这事我得好好想想。”沐红邑揉了揉额角,无奈道:“回去吧,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起,明白吗?”
沐心如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依然跪在那里,跪得笔直。
沐红邑心里烦着,也不知该如何劝她,秦风积怨那么深,谁能保证他从此以后可以将这件事情深埋在心底,不再提起?
尤其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苦衷,她绝不愿意把风族人还好好活着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当年梦弑月在黑木林里,一把火将风族的人全都烧死,没有被烧死的也都被她逼得跳落悬崖,自尽去了。
风族确实死了不少人,黑木林里还有不少尸骸,但人数却占不到整个风族的三分之一,死的全是病弱之人,是他们心甘情愿牺牲自己来蒙骗梦弑月。
他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只为了保住自己族里其余的人,如果让梦弑月知道风族还有人活着,这天下只怕又要生起另一场浩劫。
不管是为了风族的人,还是为了沐家,她都不可以让秦风轻易走出地牢,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
沐心如也知道这事确实难办,如果当年秦风没有进去,没有听到沐红邑和梦弑月的对话,也就不会有误会,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个漩涡中。
是命中注定他会有此一劫吗?
可现在这般,她要如何才能保住秦风的性命,又让她娘相信哪怕秦风不知道事情真相,以后也绝不会再提起这事?
秦风自己呢?要他将多年仇恨放下,从此不再理会风族这事,他是不是也能做到?
……
沐心如最后还是离开斋戒楼,回落日楼去了。
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一切,只能保持不动。
那夜的落日楼异常宁静,是这好几夜以来最为宁静的一个夜晚,整个庭院静悄悄的,大家难得睡上一个好觉,难得的一夜祥和。
这样的祥和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七七本是睡得香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有了些莫名的涌动,所以在熟睡中,她还是醒过来了。
醒得奇怪,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醒来。
前院里忽然涌动了一点异样的气息,其实七七不是真这么厉害,连那么一点点涌动都能感觉到,而是如同心电感应那般,总之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就是感觉有人来了。
从床上爬了起来,随便披上一件衣裳,正要出门,不知又想起些什么,她回头将茶炉点上,把茶壶放在上头,这才推门出去。
刚醒来意识还有几分混乱,至于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点上茶炉,连她都说不清楚,总是有一种感觉,感觉等一会有用得上。
沐初书房的珠光又亮了起来,几个夜明珠上头的锦帛被拨开后,整个书房一片亮堂。
珠光一照,房内两抹修长的身影顿时清晰落在窗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