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伦泰与和世泰的分量不一样,一则年轻,二则现在的官职低;三来,和世泰在长兄身故之后,已经是恭阿拉的长子,且恭阿拉溘逝之后,目下是和世泰承袭了承恩侯的爵位。
廿廿的母家,和世泰是能作为说话之人的。
况且吉伦泰在廿廿那位小叔父病故之后,已然由恭阿拉作主,过继给了小叔父去,故此吉伦泰虽然是廿廿的亲弟弟,但是分量与和世泰是无法相比的。
故此,吉伦泰带回来的,便没有和世泰那么重要的消息了。以他的身份,只能作为一个传话的人罢了。
吉伦泰带回来的消息是——二阿哥,啊不,现在应该说是新主子了,遵奉廿廿为皇太后。
晋封为惇亲王。封了如妃的五阿哥绵愉为惠郡王。
廿廿得了信儿,轻轻闭了闭眼,只淡淡说了声儿,“知道了。”
“姐姐……弟弟无能。”吉伦泰痛哭失声,叩首在地。
廿廿倒静静摇头,“你不该再叫他二阿哥了……这会子至少也该叫皇太子了。”
——都能给她遵奉为皇太后,给弟弟封王的了,怎么可能还是从前的二阿哥啊?
吉伦泰垂泪道,“二阿哥还说,八王爷、十一王爷都是皇上的兄长,年事已高,只需在京等候就是,不必亲赴避暑山庄。”
廿廿点了点头,“他身边只有一个禧恩来代表宗室就够了,各家随驾在避暑山庄的王爷,他都并未召见;更何况是远在京中的、年事已高的两位王爷呢?他这会子,应当是哪家王爷都不想见的。”
吉伦泰又道:“还有……二阿哥命三阿哥管雍和宫事;四阿哥管武英殿御书处繙书房事……”
廿廿轻轻而笑,“嗯,差事都安排好了……绵恺倒也罢了,只是绵忻尚且年少,叫他这么早就担着差事,他倒有心了。”
廿廿缓缓起身,“你今儿刚到京,辛苦你了。我有心想叫你回去歇着,可是这会子诸多大事,总是用人之际。总容不得你再歇着了……你暂且到偏殿去打个盹儿,等我一会子,今晚你还要连夜驰归复命。”
“回去当面告诉他,京中一切,他都可放心。”
“姐姐?”吉伦泰惊愕抬眸。
廿廿眸光已然沉静如水,“……多耽搁一日,人心不定,天下便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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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尚且还在热河的绵宁,终于收到了一道来自廿廿的、叫他梦寐以求的懿旨!
他兴奋得当即召集王大臣等宣告天下:
“奉皇太后懿旨:我大行皇帝仰承神器,仰育寰区,至圣至仁,忧勤惕厉,于兹二十有五年矣。本年举行秋狝大典,驻跸避暑山庄,突于二十五日戌刻龙驭上宾。惊闻之下,悲恸抢呼,攀号莫及。”
“泣思大行皇帝御极以来,兢兢业业,无日不以天下国家为念。今哀遘升遐,嗣位尤为重大。皇次子智亲王,仁孝聪睿,英武端醇,现随行在。自当上膺付托,抚驭黎元。”
“但恐仓猝之中,大行皇帝未及明谕,而皇次子秉性谦冲,素所深知。为此特降懿旨:传谕留京王大臣驰寄皇次子,即正尊位,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顺天下臣民之望。”
廿廿亲下懿旨,命他继位!
由皇太后来亲下懿旨,命新帝继位的,这还是头一回——便是当年孝庄文皇后在时,也是借顺治爷的口吻来说的。
且廿廿还帮他想得周全,特地提到“只是担心仓猝之中,大行皇帝可能来不及明传圣旨,立绵宁为新帝之事,而我本人一向都知道二阿哥的为人,对二阿哥自然深信不疑……”彻底帮绵宁将这一切可能造成天下人疑问的,全然抹平了过去。
绵宁当即写折子,向皇太后廿廿请安。
请安折子中道:“恭摺覆奏:本月二十五日皇父圣躬不豫,至戌刻大渐。子臣震惊哀恸,五中摧裂,昏迷失据。维时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恭启鐍匣,有皇父御书‘嘉庆四年四月初十日卯初立皇太子旻宁’朱谕一纸。该大臣等合词请遵大行皇帝成命,以宗社为重,继承大统。子臣逊让,至再至三,该大臣等固请不已。”
“本日恭奉懿旨,命子臣即正尊位。皇父皇母恩慈深厚,子臣伏地叩头,感悚不能言喻。惟是子臣德薄才疏,神器至重,实深愧惧,惟有勉力图治,以期仰副恩命。”
“谨将鐍匣所藏皇父朱谕,恭呈懿览。谨缮摺覆奏,恭谢慈恩,伏祈圣母皇太后懿鉴。”
绵宁除了将先帝崩逝之日的情形又复述了一遍之外,还特地要将先帝那道谕旨送回京给廿廿看……如此的,正大光明。
两日后,廿廿接到这道请安的折子,便只是淡淡一笑,将奏折倒扣过去罢了。
便是绵宁叫她亲眼看看的先帝“遗诏”,紧接着后头都再发了一道五百里加急的谕旨来,命在京王大臣呈上恭请廿廿看过之后,立即便封装起来,送回避暑山庄交还给他……
五百里加急啊,当真只是叫她看一眼罢了,并不传阅给在京王大臣。
既然如此,看与不看,倒也没什么分别了。
更何况,原本,她就没打算拆开来看。
乾清宫,真正的“正大光明”匾后,早已然是空空如也。
绵宁担心的事,她已然答应了他,全都可叫他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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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日,绵宁奉先帝梓宫从避暑山庄启程,要回京来。
八月初六日,督领侍太监常永贵传,奉皇太后懿旨,命速为粘修寿康宫。
廿廿只恨不得,待得绵宁到京之日,她便可住进寿康宫去。从此便各自安生去罢了。
外头,宫中各处已然又忙碌了起来。一朝新君又将登基,一朝新臣又将粉墨登场——在先帝爷的丧仪之中,那些热闹却已然是压抑不住的了。
而那些热闹,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只静静转身,进了小佛堂,独自在佛前,点燃了一炷香。
香烟缭绕,她静静抬眸,仿佛又看见了乾隆爷,看见了——皇上。
她不是不能争,正如和世泰所说,绵宁既然不敢见各家王爷,故此只要她以国母之尊来质疑,她并非没有再争的余地。
她只是……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乾隆爷,放不下当年对皇上的承诺啊——她会陪着皇上,一起守好,这大清的万里江山啊!
倘若要争,皇子兄弟手足相残,这大清江山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经历过癸酉年的那一场宫变,这个宫廷,已经再禁不起那样的一番折腾了。
为了这大清的江山,为了给乾隆爷和皇上的承诺,这一刻,她宁愿选择委屈自己的儿子,宁愿选择——放下。
香屑落下,纷纷如雪。
直如那一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孤单行走在这宫墙之间,前方有一个男子,负首而立,回眸向她含笑伸手——
那一次的承诺,这一世的白首。
已尽了。
【正文结尾略有点伤感了,尾声里头看看争取给大家找补回来点儿哈~明天起,有几个片段式的尾声,写廿廿的皇太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