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有呢？！三千大道怎么会没有一道适合她？！”

明易深吸一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一般，他离开山门，闯过无量山、越过无涯海，为的就是找到天道在世间留下的那么一缕大道因果罢了！

有了这个，哪怕天道再不承认一样可以飞升成仙。

“宁愿给我两次都不愿给她一个认可么……”紧握在手里的白玉长剑上裹着紫色的雷电，在明易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里已经渐渐染上了血色。

若是有人看见必定会大喊一声“此子入魔”！

可惜，明易此时来到的地方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到达的区域，传说这里是盘古开天辟地留下的唯一一处混沌区域，不分天地，这里隐藏着许多机缘，事关飞升的机缘。

可是他在这里已经好久了，什么都没有找到，像是天道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一般，想要将他驱逐出这片混沌之域，却又舍不得去伤害他。

大把的天材地宝捧在他面前他却视若无物，他眼里的只有天道承认的那抹机缘，那抹可以助他弟子飞升的机缘。

【她本就是你无情道的一道劫，为师就是为了助你渡劫才动用了通天镜让你通往未来知晓情劫之苦，让你摆脱情劫，你为何！？你为何要将你的劫、一个根本没有修仙资格的凡人拉上这修仙一道？！】

师尊的痛斥还萦绕在他的耳边，【你剥了妖龙的仙骨给她，重塑根骨，你喂她天材地宝助她成为通灵之体，你以为天道为何不认她？！仙骨也不是她的，灵体也是你喂药喂出来的，她本就该是凡人，你当天道瞎了吗？！】

他闭上眼睛，过去的一切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旱魃现世，千里荒芜，人间大旱，这是他成为元婴之后的师父赶他出山门入返程锤炼道心的第一次出手。

而一名从小父母双亡被同村买去做了同样媳刚成了亲的桂芳也是第一次遇上了这百年一遇的干旱、饥荒。

年纪轻轻的桂芳怀了身孕，却在逃荒的路上失去了公婆、丈夫，同村逃难的人都将她视为不详人，从小克父母、长大克丈夫、公婆，最后被村民们献给所谓的旱仙大王，也就是明易将要对决的旱魃。

年轻气盛的他在与旱魃决战之时还是差点中了对方的致命一击，却被忽然冲出来的桂芳为他挡下了旱魃的致命一击，就此欠下因果。

师尊说，欠下的因果要换，不然他日修仙飞升终究化作业障缠身。

“仙长若不收留阿诗，便将阿诗杀了与我一起直接超度好了。山下的村庄本就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愿孩子从小和我一样背上天煞孤星的骂名，仙长若不垂怜，不如死了干净，黄泉路上我们母女还能做个伴！”

明易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如此决绝。

“好，我收留，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希望她能一辈子快快乐乐度过平凡的一生。”用尽了她最后一口气生下的女婴，到了最后她也没来的及给孩子留下姓，只留下名，单一个“诗”字。

看着自己怀里哭得嗷嗷叫的奶娃娃，明易歪了歪头，就这样，养她一辈子么？

之后他在人间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叫阿诗的孩子从小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直到她老去死亡。

一直到对方垂暮之年，看着对方苍老衰败的容颜，明易莫名地心里有些发堵。

对方十八岁的时候他曾经送给她一枚驻颜丹，只是她却道：“凡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我又没有办法修仙，仙长给我这个，等到我七老八十的时候，仍旧顶着一张十八的脸多尴尬呀~”

明易此刻看着对方干枯的手轻轻扯着自己衣袖的时候，刚才的发堵，现在更多了一点酸楚。

阿诗永远是那么的清醒，自从她知道她与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的时候她便是这样，笑得矜持、克制，像一阵抓不住的清风。

“仙长还是如当年一般风光霁月，阿诗终于要离开了，仙长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了。”

“这辈子，你快乐么？”明易问完，对方昏黄的眼瞳里映照着他挺拔的身姿，阿诗笑了笑，叹道：“应该是很快乐的吧？”

明易：“……”不知道为是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说的不对，只是将死之人，他大约知道不该去反驳些什么了。

没有必要了。

“对了，我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寿衣，等我死后，麻烦仙长找个婆子给我换上它，穿着它下葬也不枉我跟着仙长这么久啦……”

那哪里是寿衣，分明就是一件红霞锦做的嫁衣。

是他带着她第一次见识隐藏在凡间的散修集市里买的布匹。

红霞锦，灿若红霞，冬暖夏凉，制成衣物可抵挡筑基期以下的攻击。

他记得那时候她二十岁，望着这红霞锦的目光着实火热，火热到最后他忍不住买了送给她。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穿过。

“我又没有仙骨灵根的，不算修仙者这么好的布料浪费了~”自打她说过这话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这匹布了。

他以为，是他想错了，她也许并不喜欢……

通天镜的剧情结束，镜子里的青年男子此刻眉宇间还没有染上与岁月留下的愁苦与烦闷。

他呆呆的望着没有法力催动的通天镜，一面普通的镜子里折射出自己的模样，他记起来了。

他今年不过三十岁，正是刚化元婴，在修仙界名声大噪的一年。

因为他修炼太过神速，师尊担心他道心不稳，特地不惜花代价助他用通天镜窥探未来，看见他未来修炼道路上最苦涩的地方。

他垂眸，他承认，结局真的太苦了，尤其在她身边看遍了红尘烟火，他那样算是还了因果吗？

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并没有。

那一辈子，对方也许并不快乐。

在她死后，又在凡间游荡了许久，望着凡间里的炊烟袅袅、男欢女爱，到了后来，通天镜里的自己放弃了飞升。

他总觉得那到因果还是了解。

而他现在清醒了，他又不想修剑了，也不想走无情道了。

于是，他做出了差点气死他师尊的选择，转修食之一道，顺道甩锅说是从师兄师姐想家的思念之情，想念家里人的饭里从中悟道了。

之后便是三十年的闭关。

他一点都不知道当时因为他而甩锅那几名师兄师姐们头一次被师尊拿着一根长得跟戒尺一样的法器抽的满净云山跑，痛斥他们年纪一把还凡心为泯……

这一次下山历练的他比起通天镜里的时间提前了两年，他把那个即将“越狱”祸乱世间的旱魃按死在它的墓里，然后，跑到了阿诗诞生的小村庄里，一住便是十三年。

他原本想着只要看着她这一辈子快乐就好，只要这辈子她在父母身边、顺利的过着凡人女子的生活她，他身上的因果应该就断了吧。

想到这，他那心底的一丝不甘到底是什么呢？

他又一次买下了红霞锦，请了有名的炼器大师将红霞锦做成了华丽的嫁衣，上面的防御符箓是他自己亲自闭关篆刻，嫁衣初成，带着他心底的苦涩他赶回了小村庄，想着等过两年等对方及笄是他亲手将这嫁衣送给她。

可是，他从未来偷来的十三年注定是要偿还的。

通天镜里本该十三年前死亡的那些人活了这么久本就是违反天道的。

等他回来时，坐落在山坳里的村庄却因为忽如其来的大雨、山体崩塌，整个村子只留下了孤零零的阿诗。

比起通天镜里的桂芳求着明易收留阿诗，这一次，却是阿诗自己开口的。

“你知道修仙一途的艰难么？你知道你的选择代表了什么吗？”明易问完看着眼前的孤女嘴巴里张张合合说着的话。

对方想要长生。

凡人岁月转瞬即逝，生命之脆弱，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是啊，生命之脆弱、凡人岁月的短暂，他，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