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头上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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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仰着脸,目光定定,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薛怀刃垂眸看向自己空了的手,微微有些出神。

太微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但你若是无意在此取我性命,那就恕我不奉陪了。”她原本颤抖的手指已经平静下来,那枚铜钱硌着她的掌心,如同一颗定心丸。

她从来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在意一枚铜钱。

然而细想一番便能发现,她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了这样一枚铜钱,天天带在身上,时时把玩,就和过去一模一样。

她和薛怀刃尚未分别的时候,这只是他的习惯,可分开以后,这习惯也成了她的。

像是一个念想,自欺欺人,明明该放下,却怎么也放不下。

太微用力握紧了手,将手背到身后,挺直脊背,露出了倔强而顽固的神情。

薛怀刃似有些发怔,慢慢将手垂下,问了一句:“怎么,你就这么想要让我杀了你?”男人的声音年轻而冰冷。

太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出声。

她当然不想死,可她一旦遇上他,就如同遇上了克星,往日的冷静一扫而光,全不作数了。太微微微低头,回忆起方才薛怀刃骤然发怒之前他们的对话。

——八字不合。

他的生辰年月,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有何不对?

太微杏眼一眯,想起他说,那是他都不知道的东西。可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年月?何况她知道的那些,全是从他口中得来的。

不过,生辰年月这种东西,的确不为外人道,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寻个人就能知晓的。

太微知道自己方才心不在焉的,怕是说漏了嘴,圆不起来也得圆,只好还是开口道:“我方才所说的那些年月时辰,全是信口胡诌的话。”

可薛怀刃显然是不信。

她说的那样清楚,且毫无迟疑,怎么都不像是一点不知道临时胡说的。

他慢慢笑了起来:“胡诌的?”

太微颔首:“的确是胡诌。”

薛怀刃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但眼中并无笑意。

他顶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是么?不过祁姑娘在胡诌,在下可并未胡言。”

太微怔了一下,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她脸色一变,心中霎时浮现出千百种可能。

她蹙着眉头去寻他的眼睛。

周围光线已经不如早先明亮,她一眼望过去,只觉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她已经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可是怎么会?

她明明一天也没有记错。

他们成婚时,并未请人去合过什么八字,可他的生辰,是他们一道庆祝过的。他清清楚楚告诉她的日子,难道是假的?是他当年随口胡诌,说来哄她的不成?

太微叫这个念头唬了一跳。

她知道他们之间处处都是谎话,他们那看似岁月静好的生活便是由谎言堆砌而成,可是连个生辰,都是假的吗?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的喜欢,他的眼神,他一声声贴在她耳边唤过的“俏姑”,又还有几分是真?

太微的眼神变了,脸上的血色也迟迟不见。

她如鲠在喉,一字难吐。

而他贴近她,轻声说道:“我不记得了,生辰八字,出身来历,我统统全不记得了。”

太微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事。当年,他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以后,并未详谈过。她是如何离家的,是如何孤身在外活下来的,她一概没有告诉他。

同样的,他为什么离京,为什么隐姓瞒名做了个花匠,她也不曾问及过。

那些事,他们初见时不知,到了那样的时候,又还有什么知道的意义?知道了,是能让时光倒流,还是能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再回来?

太微当年心灰意冷至极,笼罩在灭顶般的绝望之中,是丁点也没有追问的念头。

他犹在京城时的事,她更是一字不曾问过。

是以这一刻,当她从未及弱冠的薛怀刃口中听见“不记得”三个字的时候,她难掩惊诧地微微瞪大了双眼。

这真情流露的诧异,没有半分作假。

审讯过无数人的薛怀刃一望便知,她是真的吃惊。

“走吧。”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前走去。

天色已经一点一点昏暗了下来,从夕阳西坠到夜幕降临,不过转眼之间。

太微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低低问了一句:“你果真一点也不记得?”

谁都知道他是国师焦玄的养子,而非亲生骨肉,可他不记得自己出身来历的事,并无人知晓。他遇见焦玄的时候,已经不小,那个年纪的孩子怎么着也不应该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才对……

薛怀刃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闻言嗤笑了声,讥诮地道:“孤儿罢了,无父无母,自然不知自己的身世。”

他隐去了自己小时受伤一事未提,太微却突然间想了起来。

他头上有疤,狰狞可怖,是道陈年旧疤。

她第一次看见那道疤的时候,骇了一跳,倒是问过他是怎么一回事。他虽未详说,却提过那道疤是他小时留下的。

如今想来,既是小时候的事,那他现如今头上肯定也有那道疤。

太微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乱成了一团麻。

他会不会正是因为幼年受伤而忘记了过去?

若是那样,那他同她所说的那些话,兴许便不一定全是胡诌的。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想起了一切。

太微胡乱揣测着,有心想要问上一句,可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在拼命制止她,不能问!决不能问出一个字!

否则,她就要兜不住了——

她不应该知道他头上有疤,也不应该知道任何同他有关的事。

太微只得默然不语,呼吸渐沉,跟着薛怀刃一路往前走。京中的路,他显见得比她熟悉许多。可走着走着,太微便发现这路不对。

越走越陌生的路,是她从未经过的地方。

他要带她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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