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柳,风间套上厚重的大衣向远处的海边走去,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那张纸条。从海面吹来的风带着咸湿的味道,拂乱了他的头发,目光焦灼在海岸边那道身影上,在那个女生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这也是令他安心的原因。
随着他的走近,女生转头对他微笑,“您来了。”淡淡的语调带着早就预料到的肯定。
风间不由地仔细打量眼前的女生,年纪不大,却有一种淡定而内敛的气质,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自信的气息。没有得到风间的回答,她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再次开口。风间终于回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秦欣怡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母亲。”
风间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说是她的女儿,他倒是相信,“她最近怎样?”
“五个月前去世了。”女生回答地很淡然。
这句话对风间来说却像一道惊雷,他竟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怎么会……”几个月前还在报纸上看到她打赢官司的消息,居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离开了,念头一闪而过,“她是被杀的?”
“是,被人暗杀的,死在日本。”
风间皱眉,眼中带着惋惜与伤痛,“当年如果没有你的母亲,我也不能顺利地隐居在这里,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吧。”
“是,母亲也是不得已。”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吧,就算是对你母亲的报答,她的恩情,也许我用一辈子也还不清。”风间望向海面不禁想起了那个特别的女子。
“伯父,我叫权如羽,或者你也可以叫我Tourrnaline。”如羽仍然笑着,笑得那样温润而又内敛。
风间的眼瞳一缩,“Tourrnaline……”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看向如羽,“不是三年前就已经……”
“我没有死,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按照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够帮助M.A.P,但是一切我都会遵从您的选择。”
看得出风间有犹豫有挣扎,如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作出选择,她清楚风间现在的心情,离开那个復杂纷乱的世界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平静安逸的生活,即使他仍有理想仍有抱负,可是他已经老了,他知道重新踏上那条路意味着什么,他放不下儿子,放不下妻子留下的渔场。
风间看着如羽,眼中的犹豫早已不见了踪影,“我同意帮助你们,但是我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我需要保护的人,希望你能够谅解。”
如羽頷首微笑,“没有问题。”说着将一枚水晶递给风间,“带着它联系Bere,她会带您去M.A.P的总部,到时候你会见到Opal。还有,绑架您儿子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
风间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温柔与欣喜,虽然他知道这是如羽为了引他出现而设下的陷阱,他却还是很感激她,“应该是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弦奎他也不会原谅我。”
如羽轻轻一笑,问道,“伯父,您应该认识麻里茶道社的麻里夫人吧。”
“是,她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你母亲也很喜欢麻里夫人泡的茶。”
“听说她的脾气古怪,很少见陌生人。”
“的确,你想见她?”
“是的。”
“以你母亲的名义找她,她一定会见你的。”
得到回答,如羽向风间微一鞠躬,“谢谢您,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望着如羽孤独的背影,风间不禁嘆息,虽然还是一个孩子,却已经能够承担起一切了,她还是走上了与她母亲同样的道路,或者说是比她母亲更加艰难的道路。他不知道如羽想要干什么,但他仍然希望如羽可以平安,那个女孩很坚强,坚强得令人既心疼又敬佩,面向大海,风间闭上双眼为那个到目前为止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默默祈祷……
充满日式气息的仿古庭院中,三面围绕着移门式的屋室,庭院中间的主屋中,一个大约三十岁的青年男子盘腿坐于榻榻米上,身着浅灰色的传统和服与裙裤,平和的脸上却有一双异常凛冽犀利的眼楮。庭院中不时传来蓄水竹筒敲击石面的声音。
田治枫,田治家族第二十一代继承人,田治财团表面上是日本的商业巨头,但实质上却是日本主要黑社会力量之一,到了田治枫这一代更是达到了鼎盛时期。田治枫胆大,处事小心谨慎,眼光独到长远,因此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一番成就。
此刻,田治枫目光慵懒地焦灼在跪坐在对面的女子身上,看不出对方的年纪,一身白底浅蓝花纹的和服将女子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她梳着简单的传统发髻只用一枝簪子固定,縴细灵活的手指熟练地到弄着她面前的茶具,其纯熟的技巧连田治也不由暗暗赞嘆,难怪一向高要求的麻里夫人也对这个女子赞不绝口。
品茶是田治的一大嗜好,尤其是麻里夫人亲手泡的茶,因此,田治会定期请麻里夫人到宅邸。可是这个星期,麻里夫人因为有事不能前来,但她却为田治推荐了一位茶道社的新人,也就是眼前这位片桐。能得到麻里夫人的赞许,田治自然对这位片桐的手艺感到好奇。
片桐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茶叶淡雅而醇厚的清香在屋中弥漫,田治端起片桐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充满韵味的茶香在齿间漫延开来,田治不禁感到意外,难怪麻里夫人会极力推荐她,果然是好手艺。
“田治先生可还满意?”片桐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
“很不错。片桐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一手好茶艺很是难得。”
“过奖了。”片桐垂眸,态度谦逊。
院中很安静,田治习惯在品茶的时候屏退身边所有的手下,再说他也认为自己没有被保护的需要,他从小是学剑道长大的,对剑道由衷地热爱,也从未放弃过,就像这间主屋,四面的墙上掛满了他收藏的不同时代的刀具,因为都是真品,这些刀都是开过刃的。
两人静静地面对而坐,都没有说话。片桐停下了暖杯的动作,环视了一下墙上的藏刀,“田治先生很喜欢刀?”
田治放下了茶杯,“是,它们是伴随我长大的。”
“那田治先生一定是剑道高手了。”
“高手还算不上。”田治谦虚道。
片桐双手微撑坐榻,缓缓站起来走到墙边,轻轻抚摸一把带着黑色刀鞘的刀具表面,“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正保年间的刀吧?”
田治的目光一闪,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这把刀的来歷,“没错,正是正保年间的刀,看来片桐小姐对剑道也颇有研究。”
“怎么能称得上研究,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让田治先生见笑了。”
看着片桐平静的笑容,田治的表情渐渐冷冽起来,他一直没看出眼前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简单,“你究竟是什么人?”
片桐仍然带着平和的笑容,然而却令人完全看不透,就在田治以为片桐不会回答的时候,女子的身影一动,“唰”地从刀鞘中抽出刀,雪亮的刀面令田治的双眼一闭,耳边一阵刀风划过,田治凭着身体的本能避开,对方却停下了身形,双手握刀静静地注视着他,田治这才发现片桐的和服只有两层且一边开叉,十分便于行动,看来是有备而来。
她以不再行动,示意田治拔刀,田治一怔,第一次遇到想要杀他的人提出与他公平决斗的,随即冷冷一笑抽出了刀,意外地感受到片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与凛冽的杀气,对方是一个剑道高手,而且是难得的高手。
两人几乎是同时行动,动作都很俐落,都拥有冷静而敏锐的判断力。田治感觉到冰冷的刀面贴着他的脸削过,飞快地后退一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脸上仍残留着刀面冰冷的温度,心有余悸,对方虽然是剑道高手,但并没有纯粹使用日本剑术,那样的身法与动作,田治觉得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刚喘了一口气,片桐冲他一笑,持刀反手刺来,闪电般的速度令人咋舌,是武术,是中国的武术。片桐的剑术流畅得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气息中带着浓烈的肃杀,令田治无法反击。目光一凉,田治终于摆脱了被动的状态,锋利的刀刃削过片桐的发髻,沉重的假发被削落,深紫的及肩长发散落,片桐脸上的淡笑与她身上的杀气极为不符。
看着眼前的女人,田治脑中闪过Jinx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有些怀疑地看着片桐,“你是Tourrnaline……”
片桐没有回答,持刀飞快地向他击来,田治敏捷地躲开,几乎是一瞬间,田治只看到片桐右手的刀不见了,接着胸口感到一阵冰冷而剧烈的刺痛,温热的液体渗透了和服将其染成了深褐色,他不敢相信地低头,不知何时,对方的刀已经换到了左手,而那把刀正刺在自己的胸口。
片桐毫不犹豫地抽出刀,鲜红的液体飞溅,血腥味在屋中弥漫,与原本的茶香混在一起。田治倒在地上,身体已无力再动,艰难地蠕动着双唇发出虚弱的声音,“为什么杀我?”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特别是死在可能是Tourrnaine的人手上。
“因为你是Joker的后盾之一。”
田治轻笑,他为Joker提供的不只是金钱,而Tourrnaline竟然早就知道这些了,有这样的对手,Joker还会赢吗?“你竟然没有死……”不完整的音节,田治失去了呼吸,沉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看着满屋的狼藉,如羽轻嘆一口气,片桐只是她虚构的身份,伸手闭合了田治的双眼,一切有恢復了原本的平静,“这些都还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