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馨忘了一件事。
修仙资质是会影响性格的。
当她用媚骨掩盖了兵魂,她的性格,自然而然就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兵魂主导的她,是不会觉得演绎和编造,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的。兵魂决定了,她碰到任何事,都更乐意用手中的剑来解决。
但现在媚骨主导……
本性本心倒是不至于变化,目的和信念也不会被这个改变。但是在思维方式上出现变化却是很正常的事。换句话说,终点是同一个,但到达终点的路却不会只有一条。不同的资质做主导,想要走的路,就会不一样。
当她决定放飞自我,将和宁朔商量好的人设改到她满意的程度,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林家父子两个一边知道这消息颇为重要,努力的重视,一边却忍不住用传音交流。
“这,这个,这血脉祝福,难道是‘魅惑’吗?”
明明还是很端庄的仪态,坐姿标准淑女,背脊笔直,为什么看起来居然依然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林齐宴的传音都几乎要结巴了。
“应该不是。姚七传消息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修仙资质,和植物有关。和植物有关,总不能是媚骨吧?”
“……那就是其他原因了。”林齐宴松了口气。
水馨没注意到林氏父子的交流。也没管夏曦望天的模样。
她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编造的故事里。
“‘你的存在就是林氏的耻辱’,他这么对我说过。虽然旁人并不觉得,但我觉得,他有时候的表现,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就好像,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神魂一样。然而父母并未如此觉得,那段时日,我总是对他感到恐惧。只有王慎独,他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水馨说着,垂下眼帘。
这一刻,她的演技当真是爆发了。完全没有任何演绎的痕迹!
“但我本来想不到的,研究血脉之类的事,太离奇了。但是,就在前段时间,王慎独告诉我,他看到林冬重在酒楼和一个外地的陌生人相会,颇为卑躬屈膝,表情谄媚!他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纨绔,可仗着林氏的身份,素来也是十分自傲的。竟然对外地人如此,十分奇怪。后来,我又托王慎独打探……他很多时候,夜里都不在家。有时候家人都不知道。但那时候,他也并不在青楼酒肆,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着水馨声情并茂的表演——尽管没有什么动听的故事,却依然让听众也都沉浸了下去。
仿佛看到了一个兄长的压迫下,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少女。
完全忘了去思考这是真是假。
——这么情真意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潜意识中,他们如此认为。
“只是,我不过是个凡人,弱小无力。王慎独也仅仅是个没有什么历练过的读书人罢了。察觉到了异常,却并不敢跟踪。直到有一天,父母不知如何,竟然搭上了九阳观的线,说是九阳观能给他找来玲珑心的功法,让他在九阳观修炼……早先很是希望能以玲珑心修炼的兄长,却和他们大吵起来。我那时十分害怕,却也听到了几句话。一开始,父母是不同意兄长的。但兄长说,‘林氏血脉至今也没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我若成功了,也会拉拔你们。你们怎么连哪边好处更多都不懂?’大概是这样的话,父母就被说服了。
“但他们又说,‘如此一来,反而更是要和九阳观打好关系,拿九阳观做幌子才对。到九阳观修炼也并不影响什么’。‘要研究血脉,耗费也不小。如今有了眉目,不该全仗着别人。既然如此,原本要给九阳观的东西,也就不用准备这么多了。’”
听到这儿,夏曦终于不望天了。
他皱眉道,“早听说峡山府等边府不受重视,开发极少。是穷山恶水之地。就是凶徒也不愿在那儿多做盘桓……若是以林氏的身份,不好进入南方,托庇于峡山府修行,倒也可以想见。但是,要托庇于那儿,居然只想着打点什么九阳观,而非峡山知府?”
林诚思则道,“不想要多费钱财,所以就将主意打到族妹你的身上了么?”
水馨点点头。
她敢这么说,很重要的一点是,看得出,林冬重和九阳观的追兵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不能说九阳观就全体无辜了,至少不是全部助纣为虐。这种结果也很正常——元神誓言毕竟不是万能!
“以祖先在这片大地的声望,一个族谱有名的林氏女,在峡山那样的地方,还是很有价值的。也就是那时候,兄长……林冬重对我说,‘不要觉着嫁得委屈,等我成功了,凭着你的林氏血脉,也有睥睨天下的时候!’”
说到这儿,水馨嘲讽一笑,“我虽不是很聪明,听那样的话也知道,这样的人,才没可能主导林氏的血脉研究,不过是被人当做试验品罢了。在他背后的,只怕是别的什么觊觎林氏血脉的势力。也幸好他比我还要不聪明,我才能在王慎独的帮助下,逃脱出来。王慎独护着我从峡山府一路逃到汉阳府,途中也是多次经历生死。那时候他宁可自己重伤也要护住我的安全,又怎么会在有了剑首相助的情形下,反而倒戈一击?”
“不是说那什么……”夏曦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宁朔也提到了“儒门灵修”的概念,
甚至,南海书院有这样的一份势力,事实上也是明摆着的。
但那王慎独只要将林冬连护送到了曲城,将事情一揭开,妥妥的就是一份大功。
有这么一份大功,还怕找不到文胆收徒?
和“认陌生的、不被南北两方所容的”一个落魄散修相比……到底要什么样的糊涂脑子,才会放弃摆在眼前的堂皇大道不走,转而走曲折不定的崎岖小路?
能在峡山府那样的地方修炼到正气期,不至于这点儿轻重都拎不清吧?
“我事后想想,就在那位周剑首到来之前,他彻底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他似乎有两个神魂,大部分的时候是纨绔。可就在那会儿,纨绔没有了,另一个控制了全部。然后,控制了全部的这个,仿佛对我们有极大的影响,想要杀我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王慎独想要救我,好像也中了他的招。再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好,王慎独也罢,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若不是我身上有保命之物,只怕已经和他同归于尽了。再想想……若是当时就那样死了,在旁人看来,不正像是情人反目而死么?”
咦?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话说回来,这林冬连一口一个“王慎独”,似乎也不像是对待情人的态度!甚至不像是被情郎背叛以后,转爱为恨的态度!
在座的全都是儒修,而且除了林诚思,剩下两个都是先天天目。也就是说,是神通型天目。虽然天目神通都并非是“辨谎”这一类,对真话假话也是比较敏感的。
……但话说回来,哪怕真是辨谎,也未必能分得清水馨言语的真假。
把假话说成真话,绝色美人一般都有这个本事。更别说天生媚骨。这也算是天生媚骨自带的能力了。
天生媚骨不被扭曲污染的话,那可是仅在天生道体之下的绝世资质!
没有想到水馨纯粹在胡扯。
三个儒修立刻就想歪了——看起来,那王慎独果然和她并非情侣关系。相反,对那王慎独来说,林冬连也是棋子吧?
至于拼着重伤保护林冬连?拜托,一个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棋子,当然得拼命保护好,保护到价值消失了再放弃!
因为本来就抱着功利之心,才会轻易的被控制。
要知道,他可是正气期的儒修,而不是林冬连这样的凡人。也没有“血脉相连、长幼有序”这样容易被控制的地方。按照宁朔的说法,和林冬连一样昏了头的话,只能说一定是因为心中本来就有功利的种子!
如此脑补一番,三个儒修顿时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起来。
当然,他们没有怀疑“林冬连”的叙述,还有一个原因是,定海城的剑首周永墨已经去调查了。也许一开始听到周永墨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可定海城这种地方,每个金丹级别都是有记录的。
在来到林府的路上,夏曦也好,林氏父子也罢,都已经得到了周永墨的信息。
这位剑心剑修的履历,无疑是很令人放心的。
哪怕不能在短时间内彻查一切,调查的过程,想来也会源源不断的传来。
有这么一位剑心去调查,“林冬连”应该还不至于蠢到,说出最多十几天就会被揭穿的谎言来——十几天,按照现在的进度,剑道大会和文比还都没法开始呢!
那些出自梦域的法宝,也肯定是运不到曲城来的。
消化了一会儿之后,林齐宴叹息一声,“侄女的遭遇还真是令人感慨。不过,如今既已经到了曲城,却也不用再忧心了。身怀血脉祝福的林氏子弟,宗室怎么也不能让这样的子弟无所归依。这阵子,侄女大可住在我府上。就不说等到大赛结束……定海城的述职之人必然是要经过曲城的。到时候说一声,跟着这队伍北上也可。或者过了这段时候,我这里安排人手,护送侄女北上也可。只要到宗祠走一圈,确认了血脉祝福,宗室就自然能有安排。”
若是真正的林冬连,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极好的。
哪怕她真有血脉祝福也一样。
不过,既然是放飞了自我的水馨……
水馨想了想,摇头道,“多谢族叔好意。但是,要是晚辈身上真得了血脉祝福,晚辈还是觉得,弄清自己的血脉祝福有些什么作用比较重要。按照族叔所说,这种事,多半是要自己摸索吧?”
林齐宴一愣,“留在府里也……”
林诚思却是若有所思,“所以族妹是想去哪儿?”
水馨语气清淡,一副不想麻烦人的模样,“我在路上听说,曲城有为普通人准备的书楼吧?我准备去附近租赁一个院落。”
仿佛已经从对过往的追忆中恢复了过来,水馨的声音又带上了几分硬气。
之前未到林府之时,水馨的态度便是这样。
当时夏曦觉得这是受了情郎的背叛,心中怨愤导致的。现在看来,却是完全不同——这可怜的姑娘,从家人到可能的恋人全都不是好东西,搞不好都要对这个世界失去信任了吧?
尤其是那个王慎独,根本就是想要权色皆得吧?
整得这姑娘只想要倚靠自己变强什么的,完全可以理解!
“这倒是不麻烦。”夏曦温和的道,“最近进入曲城的其他修士很多,儒生反而稀少。不过,正因为其他修士多,现在的曲城可没有那么安全。曲城书殿那边,以姑娘的姿容,若只有那只三阶灵宠,可不是十分安全。”
闻言,水馨的脸色露出了难色。
“无妨。”林诚思道,“若是族妹信得过,我这边调拨两个护卫,暂时借给族妹使唤。等到护送族妹到宗祠再说其他。”
水馨脸色变了变,低头思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取出了两样东西来——正是林冬连交给她的木如意,以及那个兵魂誓约的拓本。
走到了书桌前道,“事先准备不周,冒昧来访。实在是十分失礼。礼物也不能好好收拾了,不过,礼物在心,还希望族叔不要嫌弃。”
林齐宴有些惊讶。他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木如意和兵魂誓约的拓本。
这两样东西,如果算上作为古物的价值,倒是差不多能支付连个引剑护卫一年的薪酬了。
对于这个新来的林氏族女的性格,林齐宴觉得自己有了了解。
知礼而倔强,对人充满不信任。但是……不矫情,不自卑。
虽然“林冬连”带来了重要的情报,自身的经历也相当坎坷。却是在拿出了这两样礼物送到面前,摆明了“钱货两讫”的态度之后,林齐宴才觉得,这姑娘值得高看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