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涟随口道:“谢谢。”
女生笑着打量尤涟,眼里笑意愈浓。
纤长的手指在发尾打着圈,忽然,她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感觉,扭头去看,恰好对上宫鹤那阴沉漆黑的双眸。
她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冲宫鹤挑了下眉,然后才施施然转过了身。
有唐恋坐镇,三年一班的精神面貌顿时有了质的飞跃。
朗读的朗读,背诵的背诵,之前还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也昂首挺胸,念书的声音中气十足。
只有尤涟在补作业。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他的状态有些奇怪,脑子里似乎形成了一张屏蔽外界的膜,任由周围的读书声再响,他也稳得跟一尊佛似的,两耳不闻身边事,专心致志写作业。
连唐恋走到他身旁都没注意到。
“昨晚没写作业?”
尤涟抬起头,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山羊绒外套,肩上的领子又大又毛茸茸的,衬得他唇红齿白,脸看起来特别精致。
“是啊唐总。”尤涟下意识地冒出一句。
唐恋嘴角忍不住地勾了勾,轻咳一声才重新板起脸。
她道:“现在是早读课,没看到别的同学都在读书吗?”
尤涟只好把作业收了下去,拿出语文老师要求背的资料开始读。
可读书也分动脑子和不动脑子。
动脑子的是一边读一边记,不动脑子的是光读不记,读是读了,但脑子根本不转,于是越读越无聊,越读越想睡觉。
尤涟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萎靡。
到底是哪个专家说早晨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明明晚上他的脑子才最清醒,熬到凌晨轻轻松松,早上脑子反而跟浆糊无异。
唉,不愧是他。
游离在科学之外的alpha!
在脑子里中二地吼完,回到现实还是得该干嘛干嘛。
早上六点到六点半是晨读时间,六点半到七点是自由复习时间,然后七点铃声响起,全校统一楼下集合跑操,高一高二的围着操场跑,高三的围着教学楼跑。
既然学校有安排晨跑,那宫鹤大早上一个人跑什么跑?
尤涟侧头去看宫鹤,就见宫鹤还在写试卷,他伸头瞄了眼,发现是昨天布置的作业之一。
哟,学神居然也没写作业!
从早上到现在宫鹤一直冷冰冰的,对他也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这让转学就是冲着宫鹤来的尤涟有那么点点不是滋味。
就很想骚扰骚扰宫鹤,看他变脸。
“你……”目光忽然在某个地方顿住,尤涟揶揄的话停在了喉咙口。
他看见宫鹤握着笔的手关节处有明显的红肿,绝不是被冷风吹红的,到像是砸什么东西砸出来的,比如……
砸在谁的脸上。
当然,砸在桌上也能有这种效果。
就在这时,宫鹤放下笔,他合上试卷,起身向教室外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尤涟一眼,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尤涟看着宫鹤的背影:??
不是,这bking是不是有点装过头了?他一个大活人在这,而且刚才还出了点声,就这样都没看见?开什么玩笑?
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老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对老子又是嘲讽又是无视,妈的渣男!
“宫鹤!”尤涟大喊一声。
宫鹤顿了顿,停住步伐。
他扭头看向身后,正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没等他作出反应,整个人就被用力地往旁边顶了下,右肩重重撞上黑板。
“借过!”尤涟撞开宫鹤后大步往外走。
不光周围的同学愣了,宫鹤本人也愣了。
他愣完抬眼,目光却一下被那束绑着草莓发圈的小揪揪吸引——
尤涟头发软,扎起的小揪揪也软,又扎得匆忙,小揪揪就比平时高了些,此刻正随着尤涟的步伐一跳一跳的,配着一颗红色的小草莓,看起来调皮又活泼,跟发怒的本尊反差极大。
宫鹤的喉结滚了滚,觉得心上有束金发在轻轻地挠。
“宫、宫鹤?”
郑明明战战兢兢地看他,“你还好吧?”
宫鹤垂下眸,嗯了声。
他边往外走,边伸手轻拍右肩,粉笔灰扬起,雪白的校服上还是留下了红红绿绿的印子。
撞完人的尤涟背着手走在前面。
他虽然目视前方,但注意力却在身后,就等着宫鹤有所反应,结果一直等到跑完步、吃完早饭,甚至第一节课铃响了,他都没等到宫鹤的回应。
他这根炮仗很憋屈地哑了火,坐在位置上一边跟着语文老师划重点,一边悄悄补下午数学课的作业。
不就是不搭理人么?
搞得好像谁不会似的,嘁。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班里又是瞬间跑了个精光。
尤涟依旧不打算去食堂,他慢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结果一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示,他就后悔看手机了。
[消息来自微信]
蓝色妖姬:涟涟,中午去看看你爸吗?
蓝色妖姬是他亲妈,翁甜。
她不光昵称是蓝色妖姬,头像也是,还在她住的别墅周围种了一圈,尤涟时常觉得他妈可能上辈子就是一株蓝色妖姬。
尤涟:今天中午有考试,不方便请假。
蓝色妖姬:晚上去也行。
尤涟:九点放学,到医院要十点多了,他都睡了我孝顺给谁看?
蓝色妖姬:我看你就是不想去!
是的,尤涟就是不想去。
他对尤正勋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跟他相处过,所以对于他住院的事尤涟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真正让他不乐意去医院的原因,是他不想见到詹雅婕和她那两个alpha儿子。
他对他们付出过十来年的真心。
真心地把詹雅婕当妈妈,真心地把尤弋和尤桀当哥哥,结果到头才发现,一切都是骗局,是一出从开始就不安好心,充满着虚伪和恶意的戏。
尤涟蹙了蹙眉,低头打字。
尤涟:我周末去。
蓝色妖姬:今天得去,周末也得去。
尤涟:我很忙,真的没有空。
蓝色妖姬:忙什么?说给我听听,去一趟很快的啊,又不要你一直呆在那,而且一个小考而已,不考又有什么关系。
尤涟长呼了下气。
脸重要还是不去医院重要?
当然是不去医院重要。
尤涟把手机塞进口袋,大步往楼下跑。
下楼后他在人群中搜索着宫鹤的背影,找到后提速跑过去,抬手就是一记用力的搭肩,把自己一半的力量几乎都压在了宫鹤身上。
“我有事找你。”说着,尤涟不容拒绝地勾着宫鹤往另一个方向拖。
宫鹤抬手,一把攥住尤涟的胳膊:“干什么?”
尤涟扫了眼周围明显在偷看偷听的同学,故意大声道:“约架!敢不敢来?”
“卧槽约架?我想看啊我想看!”原本还冲在前面的郑明明跟闻到肉包子的狗似的,呲溜一下退到他们旁边。
江伯贺也凑了过来:“我也想看!”
宋西楠:“哇,ao怎么打嘛,我要举报小涟涟送人头。不过我也想看!”
“对不起,不可以,哥屋——再见!”
考虑到彼此的关系还没那么好,尤涟把滚字咽回了喉咙,他继续扯宫鹤,“是alpha就跟我来,快点!”
半拉半拖的,他成功把宫鹤带到了没什么人的小树林。
找了棵粗壮的树挡着,尤涟道:“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宫鹤抚了抚被尤涟扯皱的衣袖。
尤涟看到他的举动,顿了下,很快抬起眼:“待会我跟我妈打电话,我会说我这几天都得跟你在一起,理由就是……就是我发情期到了,但是分化不完全,所以时不时地需要补信息素,没法离开你。”
宫鹤挑了下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懂了吗?”尤涟不想把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跟宫鹤说,那会让他觉得丢脸。
宫鹤默了默,道:“快点吧,我还要去吃饭。”
尤涟看看他,低下头:“哦。”
他拿出手机,忽略掉十来条来自蓝色妖姬的消息,回了电话过去。
尤涟的声音低了些:“喂,妈。”
“你为什么突然不回我消息?”
“刚旁边有老师,手机看到会被没收。”
“你们学校老师什么时候收手机了?”
尤涟沉默了一瞬:“我转学了。”
“哦哦对,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去了那个、那个……”
“龙外。”尤涟叹了下气,“你不是问我忙什么吗?我这几天发情期,不方便出去。”
翁甜理所当然道:“打抑制剂啊。”
信息素抑制剂,是当代高中生的基本配置。
一般来说,abo分化会在十六岁时发生,而发情期则在十八周岁过了之后发生,这个年龄段的人一般都还是学生,学习为重,因此omega们基本都会通过注射信息素抑制剂避免发情期的到来。
只要不过量,信息素抑制剂对身体基本无害。
“不是你说的‘有alpha还用什么抑制剂’么,我就没打啊。”尤涟理直气壮。
“你和小鹤在一起呢?”
“是啊,我这几天都不能离不开他。”
接下来,尤涟把项铮教给他的装o借口跟翁甜大致地说了一遍:“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时不时地需要他在我腺体上标记一下,我是真的走不开,不信你可以问他,他就在我旁边。”
说着,尤涟打开了免提。
“那正好啊,你跟你小鹤一块去,看在小鹤家里的份上你爸肯定会——”
尤涟按掉免提,心里暗叫不好。
他拧起眉:“这事情能不能别老挂嘴上?”边说边看宫鹤,果不其然,又看到了熟悉的戏谑和嘲讽。
尤涟顿时有些烦躁。
他从小被捧惯了,多少有些飘,就希望所有人眼中的自己是优越的,令人羡慕的,简单来说,他就是好面子。
尤其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更加要面子。
又说了两句,尤涟把翁甜搪塞了过去。
他收起手机,有些尴尬地看着宫鹤:“那个,我妈说,让你陪我一起去医院看一下我爸。”
宫鹤的眸子乌沉沉的,里面的情绪是尤涟看不懂的复杂。
他嗯了声,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尤涟愣在原地。
不是,宫鹤脾气怎么这么大?
确实是他不小心坑了宫鹤,本来只是想拉他来给自己圆个谎,可谁知道他妈直接顺着他的话要他们俩一块去呢?
可就算是一块去又怎么了?
两家早就有交情在,就算不谈婚约,宫鹤也喊尤正勋一声伯伯,去医院探望探望自己的伯伯也没什么不对吧?至于生气么?
尤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或者说,从入校开始他就没弄懂过宫鹤到底是什么情况,脾气变得又臭又硬不说,还老给他脸色看。
搞什么啊……
一个alpha气性这么大。
尤涟咕哝了两句,然后朝跟宫鹤相反的方向走去。
晚上九点,晚自习下课铃响起。
安静的校园嗡地热闹起来,有的人争分夺秒地跑回宿舍抢浴室,有的则奔向图书馆占位,想继续看书。
宫鹤静静地走出校门,坐上了回家的车。
他看着驾驶室,道:“怎么是你来接我?”
“妈说你昨晚在练功房打烂了两个沙袋,一宿没睡,就叫我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
“没事不睡觉打烂两个沙袋?”
说着,坐在驾驶室的男人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他的眼神追着一辆黑色的保姆车,直到那辆车看不见了才道,“心心念念的人都主动过来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