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报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云妃乘船去了对岸,刚下船,迎面碰到岳婕妤。

岳婕妤向来不大将她放在眼睛里,这时候,习惯性的也无法谦恭施以问候,这是浅浅弯腰,道:“云妃娘娘。”

云妃知道她是要去柳月洲,还是明知故问:“岳婕妤,准备做什么去呀?”

岳婕妤淡淡一笑,道:“随便走走罢了,没有什么刻意要去做的事。”

“哦——”云妃说着若有所思,片刻后道:“那你随便看吧。”交代身边:“回宫!”小连子在侧,怡香、小蟾紧随在后,身后还有六个宫女跟随,一队人伺候着主子回昭阳宫。

岳婕妤身边的小月忍不住提醒:“婕妤,云妃娘娘可是鹰王娇宠,您这般轻慢,不怕云妃娘娘心存芥蒂?”

岳婕妤被说中心事,又不能在她面前失了威严,只能侧目瞪了一眼,斥道:“多嘴。”然后向码头走去。等了一会儿,另外一艘船才靠岸。岳婕妤领着宫女小月以及环儿登船,前往柳月洲。

却说在柳月洲上的水仙阁,柳修仪还在和贤妃对饮。

贤妃才学上只能欺负云妃,对付柳修仪却没法举重若轻从容应对。她讥讽云妃是以色事人的陈阿娇,柳修仪立刻使出了集君王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她说人应重内在的素养,柳修仪就抨击素养纵高,身边文臣武将人才济济的鹰王殿下根本毫不稀罕。

柳修仪手执茶杯,轻啜慢饮之间寸步不让,字字见血:“姐姐,你我的见识,放在女子当中也许算得上中上,但是,比起王庭六大臣,如何呢?”

贤妃顿时气短。

柳修仪跟着问:“比起鹰王最为倚重的谢耿池谢大人,又如何呢?”

贤妃更是没法回答。

柳修仪又道:“抛开这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鸿儒,就是军政司的司空上将军,或是天眼处的童放将军,姐姐,我等女流,也是如争日月。”

贤妃道:“只恨未曾生得男儿身罢了。”

柳修仪立刻“咯咯”笑出声来。

贤妃涨红了脸,道:“你笑什么?本宫说的,难道不对吗?”

柳修仪道:“臣妾只知,司空将军当年和鹰王一起打天下,不论是龙城城主,还是蛮夷族群,统统使尽了浑身解数,最终迫于形势不得不拱手称臣。期间所经历之凶险,只字片语无法言喻。敢问姐姐,就算上天将您生作男儿身,可有那等本事那等毅力,助鹰王开创下如今这般宏伟的基业呢?”

贤妃被问得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说:“若我为男儿身,果真不能做到这样。”

柳修仪看着她的眼睛,再问:“臣妾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有此次相约,姐姐大概是不想再和臣妾互相算计,准备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对吗?”

贤妃冷冷道:“你太高估自己了。本宫和你有前嫌吗?”

柳修仪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姐姐触动云妃娘娘的软心肠,让云妃娘娘兴起放出宫女欣茹的念头,所谓何故?总不见得只是姐姐心慈吧?”

贤妃道:“你用致幻药物逼疯韩美人,可比你猜测的这种事情严重多了。”

柳修仪道:“您若有证据,完全可以在王后面前揭发臣妾。”

贤妃道:“碧钗就是人证。碧钗埋在土里的神秘幻影就是物证。”

柳修仪脸色微变,道:“什么神秘幻影?臣妾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贤妃冷笑道:“罂粟果实里采出的东西是盐卤就能销毁干净的吗?看来,你读的书还是少了些。”

柳修仪不知真假,面色有些慌张。

贤妃道:“是不是要本宫带着王后亲自去碧钗埋正屋的地方去挖掘呢?那东西只要没有销毁干净,本宫就有的是方法证明,韩美人入宫后看到的死鬼欣茹乃是***药力所致。再说,”她顿了顿,挑起一抹讥讽的冷笑道:“只要到内宫局去查,当天不在班的宫女都有谁,锦然亭那里韩美人撞鬼的事只怕也会不攻而破。”说罢,看着柳修仪道:“柳修仪,你不会真的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吧?如果被王后抓住你如此惑乱宫廷,在呈报给鹰王知道,你的下场会如何呢?”

柳修仪道:“这等恐吓,对臣妾不起作用。”

贤妃故作镇定,反问:“哦,是吗?”

柳修仪冷冷一笑,道:“当然!”

贤妃的镇定这才故作不下去,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不错!”柳修仪道:“姐姐相邀的是臣妾,但是臣妾却将云妃娘娘也叫来,目的为何?姐姐可猜得出?”

贤妃道:“无非是让云妃高占本宫一头,你伙着云妃,一搭一唱,出本宫的丑罢?”

柳修仪闻言笑起来,道:“那么,姐姐可又猜得出,这次云妃娘娘回宫后,最得意的是什么?”

贤妃最不爱提和云妃有关的事,讪讪道:“她有什么可得意的?除了鹰王喜欢召见她之外,这宫中还有她能够得意之事吗?”

柳修仪再度很畅快地笑了。她站起来,走到贤妃身边,端起茶壶,很恭敬地为贤妃将面前的杯子注满。这茶,是燕枝和冰绡泡的第三泡,色泽比之第二泡淡了些,但茶香气儿却是更能沁人心脾。

柳修仪问贤妃:“姐姐知道云妃娘娘和姐姐反目的原因吗?”

贤妃道:“你不要罔顾左右而言他。”

柳修仪又夹了一块绿云饼,小心翼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贤妃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又看,心里真是狐疑不定。

柳修仪这才开口:“姐姐觉得臣妾伺候人的功夫如何?”

贤妃道:“不错,看来妹妹身世卑微,天生就是干这种事的胚子。”

柳修仪毫不以为意,笑着问:“如果让姐姐反过来,这样伺候臣妾,姐姐愿意吗?”

“放肆!”贤妃立刻叫起来斥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要求本宫伺候你?”

柳修仪叹了口气,道:“如果让姐姐去伺候云妃呢?”

“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贤妃忍不住了,满脸寒霜,冷冷道:“柳无尘,你圈子绕够了,想说什么,就只管说出来吧。”

柳修仪可不急,依然笑眯眯慢条斯理道:“姐姐,你在明华宫也呆了些日子,对这宫里的明争暗斗也了若指掌。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下点心思在云妃身上呢?你知道鹰王殿下对云妃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昭阳宫的宫人们知道,整个明华宫的宫人们都知道,鹰王宠幸云妃的第一夜曾经对云妃说过:会全心全意疼惜云妃爱护云妃,不管云妃要什么,想要怎么样,即使是鹰王殿下做不到的,鹰王殿下也一定竭尽全力拼死完成。”

贤妃额头上的冷汗已经不自觉在冒,但是,她还是不肯认输,嘴硬道:“你还是捡重要的说吧!”

柳修仪点头道:“行,就说最关键的。姐姐制造了机会,让昔日的兰语蝶能够成为今日的云妃,按照道理,云妃的心中,对姐姐,理当感激不尽。如果可以,她本当可以和姐姐结为一体。但是,姐姐却时常在无形中压制她,甚至刺伤她。作为鹰王最宠爱的女人,她的自尊心早就被鹰王溺爱得明显无比,事实上,这宫里面谁要是看不起她,她都会终生不忘。”走回座位,坐下来道:“欣茹是个庸才,她给云妃制造出太多不好的影响,云妃想要生存,除掉她是迟早的事情。而姐姐嘛——”柳修仪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就是那个最最看不起云妃的人。你不仅藐视她通过容貌获得宠爱而内在却无有一物,更重要的,你认为云妃的一切乃是你给予的,你是云妃的恩人,云妃在你面前必须低上一头!”

贤妃听得气喘不均匀,重重呼吸几口,才接上话来:“难道、难道,你让我和你一样,卑躬屈膝伺候在云妃面前吗?”

柳修仪道:“也可不昂首挺胸绝不屈服。但是,依照局势的发展,和云妃娘娘作对的人最终都会被淘汰出局。”

正僵持间,岳婕妤夹着冷风推门而入。

看到贤妃在座,岳婕妤刻意没有搭理,只对柳修仪道:“柳修仪,不是约好了香暖阁咱们一起品茶弹琴吗?你怎么能毁约,而改赴这柳月洲呢?”

柳修仪端起面前的茶杯,冷然道:“我不喜欢七喜井的井水煮出来的明前的绿茶,这由隔年的雪水泡出的雨前的一牙香才更符合我的心意。”放下杯子,转脸对贤妃道:“姐姐,你的心意妹妹最为了解,其实,咱们之间还是有很多共同处,比如,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这类句子,妹妹还是能够听懂。”观察贤妃脸色的变化,她一字一句着重道:“至于妹妹的心意,姐姐一定也懂得的。”说罢起身,道:“今日水仙阁茶宴,气韵高雅意味悠长,臣妾端是享受不尽。臣妾宫中还有些私事,这厢告辞。”

贤妃道:“本宫必须依得你,才可续得出下文来吗?”

柳修仪微微一笑,转身而行。

新春伊始,宫里面就十分不太平。

先是美人韩琳琳疯了,接着婕妤岳影珊又在鸿熙池落水。据紫元阁的宫女小月说,是婕妤和贤妃娘娘在一条船上为了什么争执起来,贤妃娘娘失手将岳婕妤给推下水去。小月和环儿都不会水,增成宫的小全子会水,从舱里面出来,没有贤妃娘娘的令喻便不下去救。船上的宫人也都置若罔闻,最终岳婕妤被溺死在冰冷的鸿熙池水中。

和坤宫的执事太监汪培来传贤妃去王后跟前问话,贤妃却痴痴呆呆,始终不响应汪培的任何提议。等王后亲自来看,柳修仪带来的太医已经从增成宫出来,向王后回禀:“王后娘娘,贤妃娘娘受了巨大刺激,得失心疯啦。”

王后简直吓了一大跳,吃惊地问:“你确定吗?贤妃也疯了?”

太医道:“和韩美人的疯癫症不一样,贤妃娘娘只是刺激到了,如果能够静养,尚可有恢复的可能。”

王后更加听不懂了:“她能被什么刺激到?难道,不是她将岳婕妤推下水,而是岳婕妤推她不成,自己落水,而贤妃自己也吓成了这样吗?”

太医只看病不问世,闻听此言吓得连忙道:“王后娘娘,病症以外,微臣不敢妄言。”

一直陪同在侧的柳修仪这时候开口道:“王后娘娘,臣妾刚刚问过有关岳婕妤落水的事情,其事实和小月、环儿所说的其实有很大不一样。”

王后对她的存在的状态还不太了解,闻言道:“你倒说说看。”

柳修仪便按照预先构思好的,娓娓道来:“当时,岳婕妤和贤妃娘娘都在柳月洲赏水仙,回来时因为什么事情有了口角,贤妃娘娘性格平和,和增成宫的人一直都在船舱里面,而岳婕妤因为心情不好,带着宫女小月和环儿走上船头。冬天风大,船舱不仅门紧闭,里面还遮上了厚帘子,是以岳婕妤落水,增成宫所有的人包括贤妃娘娘在内并不知道。而弄船的宫人都在船尾,也不知道。倒是贤妃娘娘担心岳婕妤出来查看,没料到反而被污蔑岳婕妤乃是被她推入水的错误传闻。”

王后道:“那贤妃为什么会疯呢?事情都不是她做的,理应理直气壮才是!”

柳修仪不慌不忙,红口白牙施施然道:“那时因为贤妃娘娘禀性纯良,又向来将岳婕妤看作姐妹一般,谣言却将贤妃娘娘说成凶手,且是杀害自己姐妹的凶手,所以才受不了。”

王后这才高看她一眼,郑重道:“那么,依你之见,小月和环儿居然是诬告咯?”

柳修仪道:“是不是诬告,由刑讯司问过,自然知道。”

王后道:“刑讯司问话,是不是贤妃也要一同去呢?”

柳修仪道:“王后娘娘,这件事情是您才可定夺的,臣妾没有资格插嘴。”

王后好一阵冷笑,看着她道:“本宫真没想到,后宫当中还出了你这么号人物。”交代汪培:“将增成宫所有的奴才以及紫元阁的两个宫女全部送往刑讯司,本宫要亲自过问此案真相。”说罢,再次看向柳修仪,道:“如果事实如你所说,贤妃自然无罪。但是,如果你欺瞒本宫——”

柳修仪含笑以对。

王后下面的话也不说了,各自心照不宣。

云妃得知岳婕妤居然落水而亡,顿时吓坏了。柳修仪被召入昭阳宫,她气急败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利用本宫做了什么?”

柳修仪道:“娘娘,臣妾不知道您都听见了什么。臣妾怎会利用娘娘呢?”

云妃难以置信,这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一脸无辜。看来人心险恶,真是无处不得设防。她指着柳修仪道:“柳修仪,当日你说贤妃和王后,都想把本宫当作手中的棋子,成为她们争权夺利的行动表面的傀儡。本宫以为你真的是推心置腹,要和本宫一条心,想帮助本宫。但现在呢?听说你是记恨岳婕妤逼疯你昔日的姐妹何希文,所以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本宫愚蠢,不自觉又变成了你手里杀人的刀,对不对?”

柳修仪低着头听,听完了道:“娘娘,可否告诉臣妾,是谁对您说这样的话呢?”

云妃道:“这你就不必问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贤妃和岳婕妤一向交好,杀了岳婕妤对她没有好处,只能便宜最希望岳婕妤出事的人。这宫中,谁和岳婕妤的恩怨最深?想一想都知道。更何况,那里你从柳月洲离开,贤妃、岳婕妤然后才出事的。”

柳修仪笑了,心道:“这位草包娘娘,如今也算是开点窍。”不过,她也没有自乱阵脚,依然很平静,道:“娘娘,您可以说这次的事情是臣妾为了私心可以设计,但是,说到获益最大,还是非娘娘莫属。”

云妃盯着她的眼睛,看不到狡黠,只有十足的真诚。

柳修仪得到云妃的默许,解释刚刚的话:“娘娘不是要成为真正有实权的妃子吗?除了表面上别人对您的谦恭之外,内心里面,所有的人也得对娘娘有所敬畏?岳婕妤也好,贤妃也好,她们都是彻底藐视过娘娘的人,就算将她们两个一起斩草除根,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云妃立刻盯着她,道:“果真还是你计划好的!”

在她面前,柳修仪还有什么好隐瞒呢?柳修仪点头道:“确实是臣妾逼着贤妃这样做。”

“真正的原因呢?”云妃简直要被气死了,急声问。

柳修仪道:“臣妾方才已经说了。”

云妃道:“就是因为她们藐视本宫,本宫就要她们的命?柳修仪,你这样做,是不是让别人以为你还有本宫,都太狠了呢?”

柳修仪道:“娘娘,贤妃心计,您还没有了解吗?雪妃当道,她就有本事借着您自己上位,然后一度和王后、雪妃分庭抗礼。王后打击雪妃的行动中,她又千方百计要预设您在王后的计划中,让王后实施自己统领三庭局内中再获取好处的时候,不知不觉留下和您之间的矛盾,日后为她所用。因为欣茹的提议,这一点已经被避免,但是贤妃心之险恶,已可见一斑。”

这些都是已存在的事实,不容云妃否认。

柳修仪接着往下说:“欣茹事事不查,所以才由臣妾做主,将她收监。除夕夜的遭遇娘娘还没忘记吧?雪妃固然希望娘娘您新春伊始便倒大霉,王后呢?贤妃呢?她们中有谁希望娘娘好的呢?龙乾宫外,臣妾陪着娘娘守鹰王一夜,她二人只是闭门不出。心里面早就讥笑娘娘会因此失宠,她们终于迎来了新的出头的机会。但是次日鹰王便和娘娘言归于好,说到难过,王后、雪妃、贤妃无不会有。而立刻想到针对娘娘方法的,只有贤妃。”

云妃闻之动容,连忙打断:“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修仪便将贤妃欲借欣茹除掉自己的居心细细分析给她听。

费了挺长时间,云妃这才明白。柳修仪道:“一来,她是不想臣妾留在娘娘身边,给娘娘出许多对娘娘有利的好主意。二来,这欣茹愚钝蠢笨,陷害了臣妾之后,必当会给娘娘带来较之以往更大更深重的灾难。”

云妃听了之后,忍不住额头上冒冷汗,道:“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文章,本宫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

柳修仪道:“原本,臣妾是想慢慢找机会,不着痕迹打压了她,但是局势上不容臣妾文火清炖,如果臣妾不找机会主动反击,只怕最后终究要被贤妃算计去。”说到这里,她目光凄楚看向云妃道:“娘娘,您有鹰王爱护,无论如何,她们中谁也不敢将手主动伸到你身上。但是臣妾不行,只要被贤妃抓住一丝半点惩治臣妾的机会,臣妾别无翻身之日。”此言立刻获得云妃的怜惜。云妃伸手握住她的手。

柳修仪低头道:“所以,这一步一步臣妾才毫不犹豫走下来。说是含了臣妾的私心在里面,其实,绝大程度上,还是为了娘娘着想。”

云妃彻底被说服了,想了好一会儿,语气变得柔和,问:“那现在本宫该怎么办呢?王后已经将增成宫以及紫元阁的人都打入刑讯司,一旦问出真相,岳婕妤果然是贤妃推入水,连带再牵出此事乃是由你主谋,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

柳修仪吸了吸鼻子,道:“娘娘如此关心臣妾,臣妾心里实在感动。”抬起脸来,眼睛已然发红。

云妃心中大动,脱口道:“但凡本宫能去做的,你说出来,本宫决不推辞。”

柳修仪道:“有娘娘这句话,臣妾的命就稳稳地保住啦。”

在仓皇过去的几个夜晚,每每被紧张的气氛惊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柳修仪,从床上起身,只披一件薄薄的棉袄就站在堂下的迎风处,对过去那些天里所作所为的不安以及对未来没法掌握的恐惧,无一不肆虐着她的心。

从处心积虑靠近云妃开始,她本来就只有一个夙愿,那就是为和自己一起进宫却被惨遭不幸的何秀女复仇。但是,随着计划的实施,和未知的情况出现得越来越多,作为一个弱者,极度要摆脱被欺压被蹂躏命运的想法顿时越来越强烈。太极宫里方充仪的下场仿若在昨天,那种浑身张嘴却怎么也说不清的情景依然叫她惊心动魄。

要得自己生,就得他人死。

要得不被欺压,就只能去欺压别人。

也许,这就是后宫当中你来我往争斗不休的原因所在。

韩美人疯了,岳婕妤被溺死,才情和心计并重的贤妃因为失心疯虽然仍留在增成宫,但增成宫已清净寂寥状若冷宫。自己是否真的要为这些事实的出现而满心烦忧呢?

哦,不!

在念头交织、思虑良久之后,柳修仪给了自己一个决然否定的答案。

自己不出头,也是孤独至白首,一地凄凉。

自己出了头,本来就该不是你死,便是我忘!

得知王后已经亲自前往刑讯司,准备审问“岳婕妤溺毙”一案时,已经思考了整整两日,又做好精密部署的柳修仪处变不惊,在又是一个晴好天气的温暖阳光下,对着一树正在盛开的红梅悠闲地品茗。

惜儿满怀着心事,走过来问:“修仪,这会儿工夫,王后一定已经在刑讯司问话啦。您就真的不去看看?”

“看?”柳修仪淡淡地乜斜她一眼:“看什么?看王后怎么发落增成宫的宫女,然后本宫前去阻止吗?”

惜儿道:“王后定当要看到修仪的霉头,能够扯上修仪的事,自当不能轻易放过。”说到这儿,她的声音蓦然低了好多,只能柳修仪听到的音量轻轻道:“贤妃失心疯的事可是修仪您支使着太医给照话说的,如果增成宫的宫人们抵受不住,将真话儿全给交代了,王后要定贤妃的罪,贤妃逃不了,一定会将修仪给供出来。”

柳修仪极为瞧不起她的小心,冷笑道:“那又怎样呢?”

惜儿显然对主子很是忠心,道:“修仪,王后娘娘显然是盯上你了,如果有了口实,就算一时没有确切的证据,王后娘娘也会想法子针对你的呀。”

柳修仪没有立刻就她的话讨论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问她:“惜儿,从我做才人那时候起,你就已经跟着我。咱们之间,也算得上有点情分。”

惜儿很用心地看着她的脸,听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柳修仪问:“如果这次,王后真的将我查出来,并且治我的重罪,你会害怕受到牵连吗?”

惜儿情不自禁发出一阵颤抖。但是,很快的,她又调整过来,对柳修仪道:“修仪,奴婢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大话。奴婢自从得知要进宫,奴婢的娘就教导奴婢,认了一个主子,就得死心塌地跟着主子干下去。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做出中途背叛的事。”

柳修仪道;“审时度势不见得不好。你娘的话,有时候也并非十分正确。”

惜儿发急,连声表达自己的忠心:“修仪,甭管怎样,不管到了什么复杂的情势下,奴婢誓死追随在修仪身边。”

柳修仪这才信了,道:“罢了。”然后口头上给惜儿定心丸吃:“你且将心好好安放在肚子里。我不会这么轻易被王后娘娘给查出来。”

刑讯司,是内庭最高的执法机构。三庭局中的矩正院归其管制。宫内的宫人犯事,除了三庭局中的矩正院本身可以处理的,都会送到这里来。而主子们犯了事,也会着该处承办。

管事的邓忠,一早就让小太监给他将茶水糕点准备好,他要再次复审“岳婕妤溺毙”一案。

这案子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关系到主子们之间的荣辱,暗中的联系可谓盘根错节。假如有了差池,别说所有的小太监都没法担当,他这个掌管刑讯司的大太监会被问责,轻者丢了品级,返还以往,继续做扫地端水供人使唤的活,重的话,脑袋不知不觉就会搬家啦。

尤其,很重要的是,在问案之前,他贴身的太监刘青在御花园碰到了昭阳宫的怡香姑娘。这是刻意的呢?还是巧合呢?怡香姑娘让刘青给自己“带话”了:“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且贤妃娘娘贤德,众所周知。”

刘青跟着自己久了,往深处多问了一句:“紫元阁的小月和环儿,姑娘还熟悉吧?”

怡香姑娘回答得含糊:“还算认得吧。”然后意思就清楚了,道:“听说不是什么好角色。谁知道呢?”

这话如数传给了邓忠,邓忠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这十几年明华宫里执法太监的交易,他可就都白做啦。

现在,最棘手的是王后。

邓忠在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和坤宫就接二连三来人,交代王后娘娘很重视。今儿个是最后一次审讯。辰时早过了,马上就是巳时,太阳爬上了天,慢悠悠的,眼看都快到中午了。外面终于来人,报:“邓公公,王后娘娘驾到。”

邓忠连忙放下翘在桌子上的腿脚,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儿小跑迎出来。

远远看见王后的凤舆,大小太监急忙跪下。王后在汪培的搀扶下,下了肩舆,走过来,邓忠领头叩拜:“奴才邓忠,参见王后娘娘。”

王后今天打扮得很隆重,九鬟仙髻郑重插一支五尾金凤步摇,凤身金光灿灿,上嵌宝石光华烁烁,一身唯王后能用明黄色宫装更是向所有人明示了她王后的身份。和坤宫的执事太监汪培,从未有过的感觉上终于高人一等,走到邓忠等人的前面,下意识地头颅高昂。

奴才们都跪着呢,王后自然先是得让他们平身。邓忠刚爬起来,王后便问:“两宫的宫女审得怎样了?”

邓忠脑筋飞转,脸上陪着小心道:“回娘娘话,已经有了些眉目。”

“哦?”王后顿时一喜,道:“到底是谁的过错呢?是贤妃和岳婕妤有了矛盾,真的将岳婕妤推入水,还是岳婕妤自个儿想不开,自己跳下水去呢?”

“都不是。”邓忠小心翼翼地回答。

王后不解,一边走入刑讯司的审讯堂接着坐下来,一边问:“邓忠,本宫着你办事,可是千叮呤万嘱咐。你可不能胡乱办差,一位搪塞本宫。”

邓忠连忙躬身,笑着道:“奴才不敢。奴才谨遵娘娘的旨意,尽心尽力办好这差事。”

他在这明华宫里呆得久了,不论什么情况,都应对自如,言辞间也通顺流畅,语气拿捏得更是合适,叫王后难以抓住他的把柄。

王后明知道事态最终还是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一时生气,但也不得不忍住,问:“那你说说,岳婕妤到底为什么落水?”

邓忠命刘青将一个包裹拿上来。

刘青将包裹在王后面前打开,王后定睛一看,里面尽是些金器以及镶宝石的首饰。而且,她对宫中各人的喜好特点平日多有关注,这金器里面,什么绞丝红宝镯子、镂空花枝臂串,以及那些造型独特姿态俏丽的发钗等等,分明都是岳婕妤生前爱佩戴的物事。

这么一来,和坤宫的人都疑惑了。

王后道:“邓忠,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想了想,脸色大变,厉声喝问:“难不成,你要告诉本宫,是宫女小月和环儿偷了岳婕妤的东西,害怕事发将本主推落水,然后再嫁祸贤妃不成?”

邓忠露出惶恐,拱手道:“是,娘娘明察秋毫,事实果真如此!”

“你放肆!”王后简直气晕了,厉声道:“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邓忠态度上诚惶诚恐,语气却平静如水,不慌不忙道:“娘娘,这是奴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来的,娘娘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再问那两个奴才。”

王后立刻道:“将小月和环儿现在就带到本宫面前。”

邓忠毫不犹豫,然刘青即刻传人过来。

王后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能从小月和环儿的嘴巴里听到可翻供的契机,但是,等看到嘴巴已经被打得稀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肌肤的两个宫女时,不知怎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王后该有尊贵**的高端防线竟然轰然倒塌。

邓忠的残酷手腕让两个宫女除了求速死,再无其他打算,而徒自有王后头衔、对这明目张胆栽赃陷害趋炎附势颠倒黑白的阉人却毫无办法的她,既拯救不了宫女的性命,连自己的命运,想要扭转,也没法不去承认突如其来那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这明华宫,从来都没有要成为她的!

若想处置邓忠,必须经过内庭大总管汤桂全。若想使动汤桂全,必须打动鹰王的心。而能打动鹰王心的人,肯定不会是她。

这一仗,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

然而,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是忍不住有想赢的愿望,并且盲目滋生了会赢的幻想。

邓忠立在一旁,恭恭敬敬问:“娘娘,您还要问吗?”

王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带下去吧!”

惜儿派人出去打听,未过午时消息就传了回来。她一听,顿时对自己的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急匆匆奔回静心阁,告诉柳修仪:“修仪,修仪,好事儿,好事儿!”

柳修仪道:“增成宫的宫女都放出来了?”

“是啊。”惜儿眼睛里闪着顶礼膜拜的光芒,一脸虔诚道:“不仅如此呢,听刑讯司里确切的信儿,岳婕妤落水是因为宫女小月和环儿盗窃被主子发觉,为了掩饰,宫女小月和环儿才将主子推入水,妄想脱罪又将罪名栽赃在贤妃娘娘身上。”

柳修仪道:“王后娘娘不是亲自去了吗?这等说辞,她竟没有将人传上来细细询问?”

惜儿道:“没法问了。”

柳修仪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何?”

“小月和环儿的嘴都被打烂了。”惜儿听打听消息回来的人细细描述过:“那情状儿,简直惨不忍睹。估摸着王后娘娘人还是年轻,一看就吓住了。”

“有没有发落邓公公?”

惜儿道:“修仪,您竟不知道?邓公公是内庭的人,按照规矩,他不归王后管的。如果王后觉得他做事不对,要法办,甚至严惩,都得知会汤桂全大总管。”

她的聪明让柳修仪不自觉笑了。柳修仪不再一味从她嘴巴里套话出来,而是自己说下去:“汤大总管向来贴身伺候鹰王殿下,王后就算生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主动去招惹他。”

“如是,”惜儿笑着说:“果真如修仪事先预料得那样,一切都安然如常。”

当听到小月和环儿被邓忠即时杖毙,柳修仪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也忍不住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悲伤。岳影珊是她的敌人,欣茹、贤妃甚至韩琳琳,都是日后会危及她的,在这个争斗永不消停的明华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生谁死都只能计较自己的力量是不是足够,而怪不了其他。

但是,小月和环儿却是无辜。

而她们的死,也是她一手造成。

让云妃使动怡香去指使刘青带话儿给邓忠的主意,正是她出的。她的本意,就是将那样一个难解的题目交给邓忠那样一个有权势的大太监。但是,最终的结局,其凶险已然超过了她的预计!

栽赃,然后斩草除根!一系列手段简直快捷无比,叫人看着便忍不住瞠目,如何还能回味怎么去应对呢?

明华宫的浩瀚,明华宫的深邃,如此远远超过与自己的想象!

难怪王后最后选择不了了之,连她,在这样一番权力不可掌控的复杂情形前,也不得不退缩害怕起来吧?

太阳依旧升起落下,所不同的只是到了中午,大树和屋宇的影子开始渐渐短起来。

柳修仪依然很频繁出入昭阳宫,跟在云妃身侧的她,态度从无改变,表现得总是那么谦恭和顺。但是,即使这样,再也没人真的以为她脾气好极,可以任由人欺负。

要知道,真正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这道理,从王后起,下面的金昭仪也好,余昭容也好,包括张昭华,都清楚明白极了。

二月头上,各宫嫔妃给王后请安。看看妃位上雪妃有孕缺席,又少了贤妃,而九嫔中,因为柳无尘替补上来的缘故,只少了一位修容,以及一位充仪,但是婕妤、美人都没有了,王后顿时觉得人员凋零,心中顿觉凄凉。

珍妃看出王后的心思,道:“宫内三年一次大选,今天又是选秀时候,我们这些人啊,天天你看我我看你,都快忍不住要厌烦了,正好迎些新姐妹充进来。”

王后立刻笑起来,道:“是啊,珍妃果然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目光远,心胸也开阔。”

金昭仪和余昭容没了雪妃的势力照顾,言语上都颇注意。金昭仪道:“鹰王殿下原本就不待见我,新姐妹一进来,一年里再想多看看殿下,可又难了。”余昭容则道� ��“我断是没有珍妃娘娘的心胸,想到又要来貌美年轻的秀女,我的心啊,真是难受。”

王后和珍妃听罢忍俊不禁。

云妃道:“秀女们入宫,还是住仙霞宫吗?”

柳修仪连忙在旁边插口:“云妃娘娘是想起昔日的情景了吗?”将王后或者珍妃借题发挥的揶揄都挡住,然后接下去道:“臣妾也想到当日刚进仙霞宫的事,时过境迁,如今,娘娘贵为云妃,而臣妾也是从二品的修仪啦。”

王后和珍妃都知道云妃没本事想得那么远,还不定是因为什么才突然冒出来一句关于“仙霞宫”的话,若接下去再问问她当日做秀女的心情,云妃心机不深,没准就说出叫人笑的话来。谁料被柳修仪挡了,顿觉无趣。

王后顺着柳修仪的话自个儿下台阶,道:“是啊,足以证明世上的事儿,只要有心,再多努力,还是会得偿所愿。”

珍妃也随意附和:“是啊,能够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坐着,说说话儿,聊聊天,也就足够啦。”

中午,云妃在自己宫中用膳,内庭派人来了。汤桂全新任用的贴身小太监韩章,得到准许后,进昭阳宫向云妃娘娘磕头,然后道:“奉鹰王旨意,宣召魏老夫人进宫陪伴娘娘,现在人已到丹凤门外。”

云妃一愣,放下手中喝汤的玩人就站起来,接着双手微颤,连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韩章笑着道:“回娘娘话,娘娘的母亲魏老夫人奉旨进京,现在已经在宫门外。”

云妃心头欢喜,几乎脚软。

怡香和小蟾一边一个扶住她。怡香道:“娘娘,奴婢伺候您现在就去迎吧?”

云妃道:“是啊,这就走吧。”迈过门槛朝外走了好几步,这才找回原本该有的劲儿来。

走了很远,才在距离丹凤门足有五六里的巷子口遇到。

魏老夫人从青呢小轿里走出来,云妃冲上来,一把抱住母亲,欢喜、激动,一瞬间涌上心头,顿时泪水纷飞,痛哭起来。

怡香和小蟾都在旁边劝着:“娘娘,多日没见家人了,应该高兴的呀。”

云妃一边拿帕子搵着眼泪一边抽泣道:“本宫高兴,所以才这样。“

韩章在旁边笑,被怡香看到,怡香顿时拉长脸训斥起来:“娘娘都这样了,你还幸灾乐祸不成?”

韩章连忙行礼,对云妃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告诉娘娘,老夫人随同兰老爷都已经定居京城。日后娘娘相见父母,什么时候都可以。“

“真的吗?”云妃闻言大喜。

魏老夫人在旁边做了个人证,点头道:“韩公公说的都是真的。托娘娘的福,老身和拙夫有生之年还能在天都这样一个神仙地安享晚年。”

云妃泪花闪烁,拉着母亲的手道:“那是爹娘命中该得的。”便说便笑盈盈起来,擦擦泪,和母亲并肩回昭阳宫。

这消息很快在宫里都传开了。

珍妃再怎么好脾气的,也没法坐得住,来到王后的宫里。王后也气愤着呢,看到她来,直接便道:“本宫进宫三年了,也没得让母亲进宫来陪伴一次。”说完便叹气,道:“到底有人正受隆宠,待遇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说话间,兰瑟、画眉给珍妃送上茶点。

珍妃喝了一口茶,然后道:“娘娘可知云妃的父亲兰启山,此次在京中所供何职?”

王后耳目没那么深远,摇头说:“不知。”

珍妃也叹了一口气,说:“王后建议鹰王将轻工局衍生到宫外去,鹰王雷厉风行,年前就将此事变成了现实。如今王庭下面多了个轻工处,乃是隶属于皇家面向所有百姓的皇家商铺。宫里面的好设计,在这儿都得到了推广和发展。除了和体制有关的装饰,其余的,只要做出来,在民间都大受追捧。”

这本是一件王后一听便很高兴的事,但是,被珍妃这样说出来,王后都难不准该有什么表情露出来。

“怎么?”她再三思量,小心翼翼问珍妃:“云妃的父亲和这个有关系吗?”

“有关系?”珍妃的语气听起来是肯定,细细品味起来却又满是反问。谜底揭开很容易,珍妃道:“轻工处的最高长官就是从一品的侍中,兰启山干的是右仆射。有右仆射,就有左仆射,娘娘可知这两个官职在职能上有什么区别吗?”

王后的脸早就白了,勉强忍着气,摇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珍妃道:“轻工处是个纯商业的地方,既不管民事,也不问军务,唯一的好处就是结交广,来钱容易。侍中大人统管全局,下设左仆射管采办物品,右仆射管成品出售。也就是说,皇家铺子造出的东西,这天下有兴趣想要的,必须得过右仆射这一关。”说到这儿,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惹得王后发问:“鹰王殿下要是抬举这兰启山,干脆让他做负责采办的左仆射也就是了,这样岂不是好处更大?”

珍妃冷笑道:“娘娘,这也就是我们这样想了。要知道,那兰启山是什么货色?连经书都未正经读过的村野匹夫而已。这做采办的,脑袋灵活是一个,所知广博又是必不可少的。就比如鉴宝司,一块翡翠,成色好坏之间价格相差甚远。那兰启山如何判断得出来。”歇了口气,道:“自打鹰王改制,这国内上下,人怨是结了,但是人的生活确实好了不少。这当中有身家百万的,城里乡野,建起高楼广厦。皇家做的东西,除了本身好之外,还代表着荣誉和地位。做出多少来,会没有人要呢?要的人多了,那管卖的也吃香起来。”

王后道:“照你这么说,那兰启山如今在京里,也炙手可热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命之奇书嫡女娇妃恣意风流至高降临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之为妇不仁弥天记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她的4.3亿年
相关阅读
总有师父在坑我你与春光皆明媚这个Omega全异能免疫穿书女配的生存纪实夫君来了富贵小丫鬟庶女惊华:一品毒医我迷上了死对头的信息素网游之大神求娶我老公是网游里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