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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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成宫。秦海潮一直坐立不安。

烟翠第五次进来,她一把拉住:“怎样了?雪妃娘娘和其他人,都从中枢处回来了吗?”

烟翠连连点头:“都出来了。”

“那杨修仪呢?”

烟翠没说话。

秦海潮脸不由一白:“不会吧,雪妃当着那么多人,就对她下手?”

烟翠却又摇头。

秦海潮禁不住发急:“到底怎么样,你快对本宫说了呀。”

烟翠这才道:“杨修仪人倒还好好的,但是,不知怎的,据奴婢看,她从中枢处里出来,整个人呆呆的、木木的,走路还飘飘的,整个儿一游魂似的。”顿了顿,又接,“奴婢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被雪妃娘娘惩罚过。”

秦海潮眉头紧缩,良久叹气:“照你这么一说,本宫竟也糊涂起来。”

等到晚上,一阵夜雨,天气顿时凉了许多。秦海潮刚有些睡意,突然被烟翠一声吵醒。

“娘娘,娘娘!”

秦海潮云里雾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烟翠神色惊慌,声音都颤抖了:“东明宫……东明宫出事啦。”

“什么?”秦海潮这才完全清醒。她从床上下来,烟翠急忙取了一件大衫为她披起。冰绡和燕枝共同展开一件斗篷,秦海潮一边让她们给自己系带子,一边命烟翠给自己简单绾了发髻。

烟翠取了一支雀鸟滴珠步摇,插在她的发上。秦海潮来到殿外,侧耳细听,隔了没几道墙的那边——东明宫,女子的嘶呼、咒骂接连传来。

东明宫,火把将这儿的天几乎都照亮了。矩正院的郁南星掌制将浣衣局一众(除兰语蝶),全部押至这里。琼玉宫的小太监小丁子、小贵子抬了一张宽大的椅子,放在正殿廊上,浮香并一众宫女,簇拥雪妃拾阶上来。

雪妃好整以暇。

廊下,琼玉宫大太监王海带着几个嬷嬷,揪着修仪杨秋鸾出来。

杨秋鸾被扔在湿漉漉的地上,白天的焦虑、此刻的惊恐,以及身体受到冒犯的伤痛,混在一起。她痛呼着,之后便不断咒骂:“莫雪姬,你罔顾法纪,恣意妄为,矩正院不过遭你胁迫,郁南星其实就是你的走狗。辛琪安自己安排的兰语蝶,此刻非推在我身上,我和兰语蝶从无交情,此刻却拿她来陷害我,污蔑我破坏宫规。真正犯罪的人是你,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非要害我?”

浮香亲自上前,掌掴她的脸。

杨秋鸾这一番话便被打得断断续续,别人听不真切。

雪妃全没在意,也走近了,轻问她:“本宫就问你,服,还是不服?”

杨秋鸾脸变了形,嘴巴也破了,含含糊糊嗫嚅:“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雪妃一听,笑了:“你放心,你去了那边,因你而死的几个人都在等你。琴墨、方若冰,还有本宫的鸣玉!”眼神一时可怕起来,“便是都做恶鬼,你也是自身难保的那一只而已!”

“可是……可是……”杨秋鸾戾气消散,眼睛里流出泪,“我真的没有指使辛琪安——”

“殿下当初怎么给琴墨、鸣玉定罪的,你还记得吧?”

杨秋鸾不由呆了。

雪妃接着道:“你记性如果还不错,应该还记得你要提携的那个浣衣奴,她本来是已薨的明妃刻意安插进来的。明妃的往事,姑且不论,殿下已经有旨将她发往浣衣局,这辈子,她就只能是浣衣奴。你却心怀不轨,一来,极有可能是已薨明妃留在宫中的党羽,二来,违抗殿下的王旨,三来,图谋殿下,三罪并罚,必须死罪。”

杨秋鸾一听,顿时眼前一黑。等眼前景物重新清晰,她忙忙地跪在地上磕头:“娘娘、娘娘,你念在臣妾年幼无知,放过臣妾。”

“现在知道求本宫了?”雪妃冷笑,“可是‘一次不忠终生不用’,陷害本宫,又害了本宫身边最得力的人,你的命,本宫非娶不可。”转身,挥手。浮香早得她心意,示意王海。王海一抬下巴,手下小丁子、小贵子上前抓住杨秋鸾。无论杨秋鸾怎么挣扎,小丁子、小贵子用上力气,都把她摁得死死的。王海抖开一根白绫,套住杨秋鸾的脖子。

东明宫的宫门“轰”地打开,修容林紫双披头散发冲进来,看到杨秋鸾瞪着眼睛、吐着舌头,最后软倒在地上,林紫双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进宫,感情至深非同一般,如何能接受?眼睛一时红了,不顾一切冲上前,竟然一下子撕扯到雪妃。“莫雪姬,你这恶妇!”抓挠几下,不料“哐当”一声,腰间一把雪亮的匕首掉在地上。

林紫双刚一愣,浮香顿时尖叫:“她要行刺!”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林紫双。雪妃头发散乱,衣衫也有些歪斜,不由涨红了脸怒喝:“反了反了,胆大包天的这个贱人,胆敢行刺本宫!王海,也将她一并赐死!”

王海大声应了,又将一条崭新的白绫拿出来。还是小丁子、小贵子两个人协助,抓住林紫双。

林紫双情知此命休矣,不由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苍天在上厚土在下,莫雪姬,总有一天,这明华宫里会出一个人,她会夺你的恩宠,抢你的权力。这明华宫,也会成为埋葬你的地方——”最后几个字被扼杀在白绫的拉扯下。林紫双伸长手臂,张开的十指几乎就要抓上雪妃似的。

雪妃心中一慌,脚下连连往后跌开几步。

浮香扶住她:“娘娘,不要和一个蝼蚁一般见识。”

林紫双的咒骂声彻底停住,雪妃不敢回头,连连挥手:“赶紧抬出去。”

东明宫外,还有一个人在观望。看着杨秋鸾、林紫双先后被杀,她浑身瘫软,差点也倒了。倒是旁边有人撑了她一下,她慌忙回头,吃惊之余颤声叫道:“谁!”看清来人,又结舌,“贤、贤妃娘娘……”

秦海潮听到里面杂乱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忙一拉她的手:“快点跟我走。”

回到增成宫,秦海潮才将这人放开。烟翠把所有人都带出去,秦海潮在原地酝酿了会儿,突然断喝:“岳影珊,你可知罪?”

岳影珊早就吓破了胆,“扑通”跪下来:“贤妃娘娘,我是被迫的。我真的没有想要陷害紫双姐姐的意思,可是,雪妃身边的浮香秘密见了我,让我今天晚上必须放一把匕首在紫双姐姐身上。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岳影珊哭成了泪人,抽抽搭搭好一阵,才把话接下去:“我和秋鸾姐姐、紫双姐姐一起入宫,入宫之前,我们就约定好,进了宫,彼此照拂,一定要在这明华宫中共同进退。刚进仙霞宫时,一切都还顺利。所有的秀女里,无论家世、财力,我们三人联手,绝对没有一个人,能出我们三人左右。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明华宫的未来,一定属于我们。可是,直到封了位分,正式成了这宫里的人,我们这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和我们我们的预期,差得都好远。”

她抹了抹眼泪,语带伤感:“秋鸾姐姐铤而走险,结果只让王后身边的琴墨和雪妃身边的鸣玉受了惩罚,雪妃自己分毫无损,殿下也没有剥夺她统领六宫的权力。秋鸾姐姐自毁容貌,以期和平共处,但是中枢处辛琪安被带走,矩正院中辛琪安一等人又都污蔑秋鸾姐姐谋权扰乱后宫,我们就都知道,我们三个人的末日,就都来了。”

“即便我不按照浮香的话做,也会有人把匕首放在紫双姐姐身上。”岳影珊道,“贤妃娘娘,我也是无可奈何,表面上顺从雪妃,骨子里也是为了保证我们三人中至少有一人能够在这场乱子里活下来。”

“你这样做,终究背叛了昔日姐妹情谊!”秦海潮听得感慨不已,又不乏怒意,“林修容看到自己身上竟然掉出来一把匕首,她又因为这件事情被雪妃借口赐死,临死那一刻,心里该会多恨?她是个聪明的人,一定想得到:这匕首会是你偷偷放在她身上。”

岳影珊无言以对,只能哀哀哭泣。

再说东明宫,琼玉宫的人浩浩荡荡离开之后,一个隐藏在树木花影里的小太监这才走出来,左右看看,这才一溜烟儿跑向晋阳宫。

晋阳宫里,鹰王听完禀报,一股怒意升腾,伸手将旁边一溜从内陆带来的成窑瓶全拂在地上。这溜成窑瓶,个个工艺精湛,按照彩绘图案不同,分别对应春夏秋冬,排在这里,这下全成了碎片,心疼得汤桂全“唉哟”惊呼:“主子,这可是太可惜啦。”

鹰王冷笑:“这又有什么可惜?物件儿而已,没了,稍后上方恩赐下来,端是要多少有多少。人心却只此一颗。”

汤桂全明白,叹口气:“自打殿下从雪国迎娶回雪妃娘娘,除了郡主在的那段时间,无一刻不处处以雪妃娘娘为先。就是前不久,雪妃娘娘做下那等过分的事情,殿下也只惩戒了两个宫女,连带王后的过错都一起免了。雪妃娘娘却丝毫不感殿下的恩德,反倒变本加厉,唉,便是老奴想要周全殿下和娘娘,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鹰王来回走了两遭,略平静些:“孤和你说过,孤小时候差点掉在火里的事情吧?”

“唉!”汤桂全点头。

“这深宫里的女人,尔虞我诈,孤从不陌生。孤曾经想过,大约都是因为身为丈夫,恩宠并不真正专一的缘故,才使得各有势力的嫔妃各出心机,在宫里面乱斗。”

“所以,殿下专宠雪妃娘娘一人!”

鹰王仰面望天,半晌嘘了口气:“历来都未曾有所改变的事实,说明它们本身就很合理。许是孤真的错了!”

“殿下,这并不是你的错——”汤桂全安慰道。

鹰王摇摇头,尔后道:“王后外表清纯如水,骨子里却善使阴谋,孤不喜欢。”

“珍妃娘娘呢?”

“她?”鹰王摇头:“她和雪姬走得太近。”

“这么说来——”汤桂全想了想,“也只剩贤妃娘娘……”

且说几阵秋雨,染透了红霞岗上的红叶。那一丝丝清凉的秋风,轻盈地掠过那片片灿烂云霞般叶片上,暖阳也因之高远且又可爱起来。

难得天气这样晴好,雪妃便在一众嫔妃的陪伴下出来游园。路上,金昭仪忍不住发牢骚:“这都过了二十八了,接连这些天,不知怎的,殿下只要得空,都去贤妃那边。二十头上,该轮到臣妾的,这回竟也被贤妃抢了。”

余昭容跟着道:“谁说不是呢?以往惯例,除了每月十八,殿下偶然去增成宫,一年里面其他日子,殿下从不会拢增成宫半步。”

金昭仪接道:“话说这贤妃吧,当初也是因为她家是儒学世家,她父亲和首辅谢大人交情甚笃,她才有机会被选入宫。书是读了不少,可她那副尊容,和她被传扬的腹中才气,一点儿都不配呢。”

一语说罢,连珍妃都掩口笑了。

珍妃瞧了一眼雪妃,对她们说:“想来殿下最近得了哪位大儒的珍藏,需要一个人跟在后面赏看赏看。说起咱们这位殿下的心性,大约也只有书卷画册里的玄机,才需要贤妃一同参悟。”

雪妃始终阴沉的脸,这才鲜活起来:“惯着你们这几张利嘴,一味地只晓得编排别人。”

金昭仪道:“杨秋鸾和林紫双都被处罚得有理有据,殿下将后宫的管理权给了娘娘,即便觉得这样的事应该由殿下自己做主,其结果还是一样。为此冷着娘娘,肯定是无稽之谈。”

雪妃叹了口气:“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沿着小径,上来红霞岗,雪妃单独和珍妃走在前面。

“林紫双那个贱人,临死前说的话,本宫始终难以忘记啊。”雪妃叹道,“你是和明妃同期进宫的老人,对这明华宫里的大小事情了若指掌。当初殿下和瑞祥的过往,你比我还要清楚。要得好,这一次将兰语蝶也一起赐死了才好。”

珍妃忙道:“不可!”

“又是‘不可’!”雪妃狠狠一甩袖子,“你就是这么前怕狼后怕虎。杨秋鸾和林紫双的事就是明证,殿下根本不会处罚本宫。兰语蝶那个丫头,只不过像瑞祥而已,本质上,她也根本不能和本宫比。”

珍妃思忖着,尔后道:“娘娘,不管怎么说,这个兰语蝶只是个浣衣奴,不值得娘娘纡尊降贵,前去对付她。”

“本宫若执意呢?”

“这只会折损娘娘的威严而已。”

雪妃凝目她的脸:“你确定,你这样的话都只是为本宫着想?”

珍妃忙低头:“臣妾早已不奢望复宠,在这宫里,唯有依附娘娘一条路而已。娘娘屹立,臣妾方才能够不倒。个中厉害,臣妾不会不清楚,娘娘完全不必担心。”

雪妃仔细思忖,良久嘘口气,方才罢了。

金昭仪和余昭容从后面上来,金昭仪说:“听说花房的菊花也开了,现在就着人去,命他们挑好的,送娘娘宫里去。”

余昭容道:“我们都沾沾光,抢先赏看。”

雪妃心情逐步开朗,脸上多了笑影:“也罢,出来这么久,本宫也累了。就都先往本宫那里去好了。”

金昭仪笑嘻嘻的:“上次在娘娘那儿喝的黄金眉,不知还能不能再赏我们些个儿?”

雪妃瞄她一眼:“就你会惦记本宫。走吧,到了宫里,让浮香给你们都泡上。”

直等她们都下了山,密密层层的红叶背后,一个人才转出来。瞧着山下云集而去的人众,此人咬牙切齿,半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也下山。

这人来到增成宫,冰绡和燕枝都在外屋翻书籍,看到她,连忙行礼:“婕妤。”

岳影珊瞧她们一眼:“看书吗?你们娘娘这么用功,带着你们每天都泡在书里面不想出来?”

烟翠从里面出来,笑道:“婕妤来了。”

岳影珊便转过脸:“娘娘在里面吗?”

烟翠点头:“婕妤请。”

来到里面,岳影珊这才发现:这儿的墙上,已被画挂满。这些画,要么画着水,要么画着山,每一幅上都有林林总总许多人。

秦海潮已经看了许久,这会儿不得已放松一下,一边让烟翠给自己揉揉肩,一边请岳影珊坐下来。

冰绡送茶上来。

岳影珊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娘娘,还在研究殿下给的这些画?”环视墙上,“这些画,有的画的就是殿下的白鲨舰队,有的却是海边渔村的渔民,这一幅,全是宫里的情景,这一幅嘛,又变成了各部的聚会。”

秦海潮有些惊讶:“妹妹怎知是‘各部’?”

岳影珊道:“我爹是上兴长淮刺史,曾经在上兴盟会中,并不穿如今刺史官府,而着当时长淮城主服饰。姐姐你看,这儿、这儿、这儿,都是昔日盟会还在时城主打扮的人,这一个,眉目栩栩如生,简直就是我爹爹本人。他们聚在一起,只能是昔日盟会在白麓聚会咯。”

“白鲨舰队、渔民祭神、宫女行鉴、十八盟会……这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画作,内中到底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共同之处嘛,”岳影珊笑着一指落款处,“不都是昔日大才子方闻雪所作?”

秦海潮笑了:“所以才让冰绡、燕枝帮本宫翻阅方大才子的一些文章,可那些文章关乎蓬莱霁月风清,却与这些画作半点关系也没有。”

左右想不出来,秦海潮便留岳影珊吃饭。吃完了饭,岳影珊方才对秦海潮说:“姐姐,刚才我在红霞岗,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原来在这天都之中,雪妃并不是殿下唯一钟爱之人。”

“噢?”秦海潮眼睛不觉一亮,“这可奇了呢,妹妹赶紧说说,还有谁?”

岳影珊吸了口气,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兰语蝶!”

“她?”秦海潮连连摇头,并不相信,“你别忘了,当初明妃可是因为她而获罪。这么多天过去了,殿下也没有半点记得她的样子,这不,还让她留在浣衣局?她到死呀,怕都是个浣衣奴。”

“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只听雪妃和珍妃那么说的,严格讲来,让殿下比爱雪妃还要深的那个并非兰语蝶,而叫什么‘瑞祥’,明妃娘娘之所以引荐兰语蝶进宫,差不多就是因为兰语蝶太像那位‘瑞祥’,而雪妃在宫中横行霸道,却又因为很是忌惮兰语蝶和那位‘瑞祥’极其相似,在如何处理兰语蝶这件事上,瞻前顾后,不敢随意下手。”

“你说得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秦海潮不由得站起来。来到那一幅幅画前,她又观望了许久,突然想到:“不知该向谁去打听,这位叫‘瑞祥’的女子,在天都,到底是怎生的境况。”

岳影珊想想:“这样吧,我爹爹不日就要遣人送贺中秋的礼物进宫,等我见着我爹爹的人,命他即刻出去打听了去。有了消息,马上告诉姐姐。”

秦海潮觉得可行,但是,在岳影珊即将离开之际,她又拉住岳影珊:“且慢。如今天眼密布,若是让你爹的人随意去打听那样一个人的情况,不出半个时辰,只怕天眼就会密报殿下。你爹头上的官帽,立刻就会不保。”

岳影珊一听:“对啊。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秦海潮想了又想,最后取来一张纸,分别将墙上画的名字写在上面。墨迹干透,她将纸折叠起来:“本宫料想没错的话,这些画,和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大约总该有些联系。天都人皆仰望殿下威仪,然,能与殿下推心置腹者并不多。这些人里,完全能独立于天眼势力外的又只有一个。”

岳影珊略一沉吟:“姐姐说的是龙策上将军司空长烈?”

秦海潮颔首:“让你爹的人备重礼前去小莲庄拜访。”

岳影珊心服口服:“姐姐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我这就回宫。”

数日之后,岳影珊得到一个厚厚的信封。来不及拆开,她就飞奔至增成宫内,秦海潮将信封接过来,取出内容物,展开,看见第一张信笺上一手工整的飞鸿体记有一首诗:“铁骑离故乡,风雨伴愁肠。同入险道处,岁月不为霜。”

第二张上则是:“宫闱深几许,不掩神仙姿。碧云天上舞,海平月迷离。”

第三张写得是:“一朝登三庭,花开照眼明。此地亦如乡,情解万年长。”

第四张写的是:“白麓剑拔佳人姿,龙城胆裂终有识。蓬莱城内独祥瑞,更无他人落傲枝。”。

后面仍有数首,皆与画作对应。烟翠突然来报:“娘娘,浮香来了。”

秦海潮心虚得忙将所有诗作放于炭火盆上烧毁,之后才同岳影珊出来。浮香行礼,眼神却无敬意:“贤妃娘娘,我家娘娘想请婕妤去琼玉宫一叙。”

秦海潮闻言,忙道:“本宫和婕妤也说了好一会儿话了,既然雪妃娘娘邀约,自然不能再叨扰婕妤。”

岳影珊还不知那些诗作中的秘密,又怕琼玉宫里会对她不利,踯躅不前,但到底胳膊扭不过大腿,在浮香连篇怪话催促下,不情不愿离开增成宫。

进了琼玉宫,她才知道:自己的忧虑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上座只有雪妃一人,浮香和王海在两边伺候着,雪妃端着一杯茶,好整以暇喝了两口,尔后才道:“岳影珊,你可知罪?”

岳影珊极度不愿,但是膝盖发软,人还是跪下:“不知娘娘所指哪般?”

“有人密报,罪女林紫双携带入东明宫准备刺杀本宫的匕首,是你亲自放在她身上的。”

岳影珊一听就愣住了:“娘娘,那根本就是——”

“是什么!”浮香断喝打断,“没有证据,随意攀扯也是重罪。”

“那明明就是——”

浮香冷笑:“你和杨秋鸾、林紫双从小一起长大,同时入宫,之后又同气连枝,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杨秋鸾、林紫双是已薨明妃的党羽,你是余孽,并不奇怪啊。”

岳影珊真魂顿时走了俩:“你这是欲加之罪,我绝没有做那样的事。”

“想要证明你绝对不是明妃的余孽,方法不是没有。”雪妃淡淡道。

岳影珊一听,一下子捞到救命稻草一样:“还望娘娘明示。”

雪妃瞥了一眼旁边,王海用一个托盘托了一把匕首过来。

岳影珊一见,不由浑身发抖:“这、这……”

雪妃道:“杀了浣衣局那个兰语蝶,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

再说增成宫里,烟翠问秦海潮:“娘娘,婕妤带来的那些诗,说明了什么?”

秦海潮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好一会儿,方才回答:“是关于一个过去,一个和殿下息息相关的过去。”她来到那副白鲨舰队图前,“殿下是熙朝人,他曾数次去熙朝,有一次,在风雨大作的日子里,他带着司空将军为首的三十六骑告别故乡,在途中,遇到了一位女子。”

“为何是在途中呢?”

“因为,殿下和她,都是熙朝人。”秦海潮指着白鲨舰队中最大的那艘船,“便是这艘船,殿下将一个和自己有着共同故乡的人带来我们这里。在这儿,他观看她跳了祭海神的舞,然后提拔她进了曾经的金庭。这个女子不仅长得漂亮,文艺、女红皆有涉猎,和我们不同的是,她还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加上同为熙朝人的特点,以至于殿下在诸事之后深深爱上她,眼里、心里只有她,而没有别人。”

烟翠闻言,不由惊叹:“这是真的吗?”

秦海潮想着岳影珊说过的话,又不断看墙上的画:“殿下突然勤来这里,又总是让本宫看画,本宫只当他是要考验本宫的才情,现在想来,无论画也好,诗也好,还是殿下的心也好,都只在一个人身上。”

“娘娘说的,就是婕妤一直将的那位‘瑞祥’吗?”

“对,她叫‘瑞祥’,就是‘祥瑞’倒过来。不过,这并不像个名字,本宫猜,应该是个封号。而且不是‘夫人’,也不似我们,是殿下的嫔妃,殿下那么爱她,自然不会加封公主,所以,大约是个‘郡主’。”

“瑞祥郡主……”烟翠喃喃念着,不自觉神往。

秦海潮也一起出神,好久,她才问烟翠:“岳婕妤如今何在?”

烟翠忙派冰绡出去问。不一会儿,冰绡回来,急切回禀:“娘娘,大事不妙。婕妤宫里的小月等在紫元阁外面,看到奴婢就对奴婢说:婕妤让告诉娘娘,今天晚上会下雨,清溪园的洼地怕是要被淹了。”

“下雨?”秦海潮看看外面,果然天边乌云堆上来,太阳都掉在乌云山的后面,“可这清溪园又是什么?”

烟翠说:“娘娘,这清溪园是种兰花的地方,淹不淹水都会有专门人去照管的,其实没您什么事儿。”

秦海潮脑中灵光一闪,抓住她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烟翠不明所以:“奴婢说,奴婢说清溪园是种兰花的地方——”

她刚说到这里,秦海潮就高兴地叫起来:“没错,就是这样!”秦海潮放开手,回头踱了几步,心里暗道:“对呀,兰花,就是指兰语蝶。清溪园的洼地要被雨淹掉,兰花就要泡水,严重的就会死。岳影珊的意思:兰语蝶今天晚上就要死!”

那么,又是谁会对兰语蝶动手呢?

雪妃再怎么跋扈,上面越不过殿下,兰语蝶极像瑞祥郡主,瑞祥郡主不在的前提下,她可以约等于瑞祥郡主,那就是殿下心里真正爱着的那个人。

雪妃要兰语蝶死,绝不会自己动手。

那就是要假手于人了?

那又是谁呢?

“岳影珊!”秦海潮蓦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烟翠不懂:“娘娘,你又叫婕妤的名字做什么?”

秦海潮不答,直冲进里面,冲墙上一幅画一幅画看过去:“白鲨舰队、渔民祭神、宫女行鉴、十八盟会……”突然,她豁然开朗,“殿下赐画,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将冰绡叫进来:“你现在就去盯着紫元阁,只要岳婕妤一出去,你就赶紧回来禀报。”

烟翠也依稀懂了些:“娘娘,您是觉得:婕妤晚上要出去做什么?”

“嗯,”秦海潮不瞒她,“而且不是‘觉得’,根本就是‘肯定’。”

等到晚上,风雨果然又起。烟翠点了灯,秦海潮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冰绡急急忙忙奔进来。

打着伞,冰绡的裙子也湿了,也顾不得抹一抹,她就来到秦海潮面前:“娘娘,岳婕妤果然离开了紫元阁。”

“你看清楚她要去哪里了吗?”

“没错的话,奴婢觉得,她要去的乃是浣衣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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