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悠筠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便听见耳畔响起了十分轻微的声响,像是怕把她吵醒,那脚步声的主人故意放慢速度,直到走到她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坐了下来,那轻微的声音才瞬间戛然而止。
简悠筠微微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不远处那抹白色的熟悉身影。
“你来了。”简悠筠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地上的稻草堆上爬了起来,靠着身后的墙壁,静静地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容少濂。
今日的容少濂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同,他的脸上是往日惯有的清冷,眼睛里也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在他看似冷酷的面容和眼神下,却藏着一抹深深的担忧和一种令她看不懂的情绪。
一瞬间,简悠筠似乎明白了什么,今日的容少濂不再是那个自信满满的大魔王,而是一个无法掩盖内心情绪的少年郎罢了。
“你脸色不太好。”简悠筠见容少濂不说话,歪着头看着他说道。
容少濂被简悠筠突来的话弄得一愣,他无奈地笑了笑:“若说脸色,你可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那是自然。”简悠筠坦然承认,她摊摊手道,“在这里,少吃少穿,天天白米馒头,连点油水都没有,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我脸色肯定不好啊!”
“你现在生死未卜,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容少濂说着,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深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难得有些紧张地看着简悠筠。
简悠筠却笑了笑:“你啊,也不必自责,俗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算我这次无力回天,我也不会责怪于你。相反的,我反而还很感激你,感激你这么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真的很谢谢你。”简悠筠说完,便一眨不眨地看着容少濂,那眼神透着无比的真诚与炙热,看得容少濂的心也跟着猛烈地疼痛起来。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般的傻瓜,要不是因为我之前胁迫于你,你或许不会陷入到这些是是非非之中,如今,更不会被困在这牢笼之中,如今你却还这般感激我?”
简悠筠被容少濂一派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她伸了伸懒腰,无所谓道:“你这人就是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倘若我如今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那今日这馒头忘记放盐,我是不是也要怪罪你没和厨房说一声呢?或者怪罪你没在厨师入行前就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容少濂被简悠筠这无厘头的言论逗笑了。
简悠筠拖着下巴看着他:“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却总是摆着一张脸苦瓜脸,以为自己很酷,其实多笑笑,才会好看,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姑娘喜欢你,要不然老大不小了,还娶不到老婆,倒叫人笑话了去。”
“我不需要那些人喜欢。”容少濂听简悠筠这么说,心中莫名窜出一股怒气,“她们喜不喜欢我与我何干?倒是你,这种时候,还能来关心我的终身大事,真是难为了你。”
“那是,我这人就是这般热心肠,你习惯了就好。”简悠筠说完,容少濂便不再说话,一时之间,冰冷的牢房里溢满了不知名的寂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少濂才终于打破了寂寞。
“是容谈。”他说完,便看向简悠筠。果然,简悠筠听后,身子跟着不自觉地一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容少濂。
“容谈,不是容鹤轩的父亲吗?他为什么会、为什么会……”简悠筠说着,声音里忽的有些哽咽起来,“为什么他这么信任的父亲却要亲手杀死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容少濂见简悠筠这般,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他半蹲在简悠筠身边,一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心地安慰着她。
“傻瓜,身在这大户人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无非都是名利地位,争权夺势有之,而父子亲情最是让人不齿。你看看那容烨颐不也是容谈的儿子吗?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而我,也是容谈的儿子,从小便要靠着装疯卖傻过活,这容谈,眼里心里全是他的权他的势,哪还念及半点父子亲情!我还没有和你说过吧?悠筠,我的生母俞琉便是被这个男人亲手所杀!”容少濂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恨起来,他紧咬着牙关,捏紧双拳,一副想要把容谈生吞活剥的样子。
简悠筠又是一惊,她反手回抱住容少濂,希望自己可以给他带去一点温暖。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我母亲的死因,原本我以为,我的母亲是因为撞见容谈的二房吴沁与陆河兆的父亲通奸,才被吴沁暗中杀害的,可直到后来,我才通过孙月白的嘴得知,我母亲竟然是被容谈亲手杀害的!容谈只是因为我母亲善妒,不让容谈纳妾,便亲手了断了那个曾经与他山盟海誓的女子的性命!自从得知这个真相,我痛苦万分,在亲情与复仇之间苦苦挣扎,然而后来,我却又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真相。”说到这里,容少濂顿了顿,他的手紧紧攥住简悠筠身后的衣料,简悠筠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个真相便是,原来容谈并非我的亲生父亲,我的生父早在多年前,就被容谈杀害了。在杀害我的生父后,容谈这老贼竟然还骗取了我娘的信任,最后娶她为妻,没成想,最后还是始乱终弃!知道这一切后,我本想伺机潜入容谈的房间刺杀他,可容谈这只老狐狸,身边暗卫无数,他的饮食,贴身所用物品皆经过层层筛选和严格的把关,难以下手。于是,我只能不再装疯卖傻,而是伺机潜伏在容谈的身边,想要换取他对我的信任,然后再杀了他,虽然他如今对我也有了些信任,可依然远远不够,我为他送去的加了毒药的补药,他依然没有食用。呵呵,我真是没用,如今还无法撼动于他!”容少濂说完,忽然撕心裂肺地哭泣起来,“娘亲,孩儿何时才能为你报仇雪恨?如今,这残忍的男人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连你都不肯放过,为何老天如此不长眼?”
简悠筠从未看过如此情绪失控的容少濂,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用手不断地拍着他的背,小声地劝说着他不要难过,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实现愿望。
终于,趴在简悠筠肩膀上的人安静了下来。
“悠筠,我没有能力找容谈报仇雪恨,更没有能力救你出去。”容少濂忽然放开简悠筠,神色沉静地看着她,“有时候我觉得报仇真的太累了,但这个时候,我看见你那无忧无虑的笑脸,便觉得天塌下来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你或许也要离我而去。那我一个人该怎么办?我不想你离开我,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要同你一起。”
简悠筠因为容少濂说的话,身体忍不住一阵颤抖。
其实,她又何曾想这么快离开这个世界?就算活在这世上很辛苦,就算总会遭到来自四面八方叵测人心的算即,就算每走一步都满是鲜血,但是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快乐的时候,就总会有希望。更何况,她的娘亲还不知去向,她还要去寻找。当然,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容少濂,曾经带给她的苦难,让她恨透了这个男人,但是他之后不顾一切的帮助,又让她万分感激这个人。
渐渐的,连简悠筠自己都分不清,对于这个男人,她是恨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又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直到现在,容少濂说,他想同她在一起。
这几个字让简悠筠万分感激,也万分感动,她知道这样的话从容少濂的口中说出,代表了多大的意义,代表他放弃了仇恨,代表他最终选择了她,也代表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几乎是一瞬间,简悠筠便明白了容少濂的心,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也想同他在一起,一辈子也不漫长,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会一直对自己好。
但是现在,她不能让他这么做。
“容少濂。”简悠筠的手慢慢覆在了容少濂冰冷的手上,“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我一命,你且附耳过来。”
容少濂眼神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凑到简悠筠身边,听她对自己说的话。
轻轻柔柔的语调,温暖的吐息,让他的心像甜水一样化开,他想不管这个办法有没有用,他都要试一试。
出了牢房之后,容少濂便按照简悠筠说的,去到她之前下榻的客栈里。他将床底下的大箱子抽出,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红木妆奁。根据简悠筠之前跟他所说,这妆奁是简花花临走之前留给她的,让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打开。
看来简花花似乎早就料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了。
容少濂将红木妆奁打开,发现盒子里只摆放了一封信,而信的封面上则写着一排娟秀的小字:将信交予容谈,可换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