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一块正大光明的牌匾正高高地悬挂在梁头,本是公众严肃的公堂,周围围观的群众却强忍着笑意看着堂上不断地擦着冷汗的知府大人。
公堂之下,跪着十几个女子,她们每一个人都手持着一个绣着“筠”字的藕荷色钱袋,从背影看上去,却与简悠筠的身形完全一致,辨不出哪一个人才是简悠筠。
“大人。”一位年轻的公子朝着朝堂之上的知府大人拜了拜,“小的听闻那日晓轩被害,彩云姑娘正好瞅见了简悠筠简姑娘的背影,便判定那人便是简姑娘。今日,尚且不论那日穿着那套衣服的人满大街都是,如今这些跪着的女子,更是与简姑娘身形极为相似,如若彩云姑娘能够有那等识人的眼力,仅凭一个背影便判断来者是谁,那么小的便让彩云姑娘从这些跪着的姑娘中找出简姑娘,让大家都开开眼界,如何?”
“彩云姑娘,你还不赶紧让大家看看你的本事?”那位年轻的公子说着,只见围观的人群纷纷叫嚣起来,而彩云却刷的一下,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她抬眼看着高堂之上的知府大人:“大人,这人是何人?怎敢这般游戏公堂?”
“休得放肆!”那知府大人怒喝一声,拍了拍桌前的惊堂木,吓得彩云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这位乃是上头派来的钦差大人王大人,特地来协助本官审了这简悠筠的案子。”知府大人说完,便对着那位年轻公子抱歉一笑。“王大人请继续。”
王大人闻言便挑挑眉,继续说:“还请彩云姑娘识人。”说完,一双锐利的眼睛便紧紧地盯住彩云。
那彩云吓得腿软,费了好半天力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走到背对着她的众女子身后,犹豫了许久,才指着其中一名女子道:“是……是她!”
“哦?”王大人招了招手,便有衙差上来拍了拍被指认的那名女子的肩膀,那名女子受到指示,慢慢站起身来,转过了身体。
那女子并不是简悠筠。彩云的脸色随之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还不把人带上来?”王大人厉声道,便见两个衙差压着一名女子从后堂之上出来,那女子正是简悠筠。
“彩云姑娘,本官有些好奇,你竟然连简悠筠在不在这些女子之中都不知道,又怎能凭借一个背影判断出是简悠筠害了晓轩?”
“我……我……那天天色有些晚,我没看清楚,我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人便是简悠筠……大人饶命!可能是女婢看错了!”彩云跪了下来,朝着公堂之上的两位大人磕头认罪。
“来人,速将彩云关押起来,如此信口开河,藐视王法,本官今日就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王大人下令,彩云迅速便被人关押起来。
“至于这个钱袋就更是……”待彩云被人压走,王大人又继续说道,“满大街到处都是,就连本官的夫人都有一个,大人不会认为本官的夫人也有杀人的嫌疑吧?”
“不敢不敢!”知府大人连连摇头,“可是这钱袋上又分明绣着一个‘筠‘字,大人这该当何解……”
“啊,当日我夫人便和我说过,这筠字释义竹皮,而竹又是君子的化身,这堂堂宁国帝都,难道还不能追求一个风雅?如果仅仅凭借一个婢女的胡话、一个满大街都有的钱袋来断案,那我宁国又何来公正王法可言?”王大人说完,便收到周围围观群众的一片叫好之声。
如今证据全部被推翻,那知府大人即使深受容大人所托,此时也是难敌悠悠众口。更何况,这位王大人本为今年的新科状元,深受皇上喜爱,听闻王大人是布衣出身,在当官前便在家乡小有名气,屡破奇案,被当地人称为“小青天”,宁帝便派他担任了花都的监察使,专门协助破解奇案,没成想,这次这个案子竟然也被这王大人盯上了。
算他倒霉吧!知府大人哀叹一声,便一拍惊堂木道:“晓轩的死还有待查明,如今简悠筠已经解开嫌疑,当堂释放。退堂!”
“谢大人!”简悠筠跪地一拜,周围响起了“威武”的声音,随之那知府大人便离开了公堂之上。
“简姑娘还不快起身?”王大人微微弯了弯身体,一只手伸向简悠筠。
简悠筠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长相清秀的年轻大人,再次拜谢道:“这次多亏了大人,为悠筠解开嫌疑,救悠筠于危难,大人大恩大德,悠筠没齿难忘。”
“都是我应该做的。”那大人说着,一拉简悠筠的胳膊,简悠筠便随着他的力道一下站了起来。
王大人笑了笑,看着简悠筠:“不过,姑娘最该感谢的人可不应该是我,查看花都各地的冤假错案是我的职责,而此次姑娘的案子我本并未放在心上,要不是侍郎将容少濂大人的无意提醒,真当将你冤枉了去。”
听见容少濂的名字,简悠筠的心也跟着随之一跳,一股暖流在心底渐次流淌开来。
又是容少濂救了她!他屡次三番这样帮着自己,她该如何还清这般恩情?
简悠筠笑了笑:“谢谢大人,悠筠先告辞了。”说完,简悠筠便转身,离开朝堂,而身后的王大人看着简悠筠瘦削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简悠筠离开公堂之后,便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容府的方向走去。
她此刻,非常想见到容少濂,非常非常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迫切地想立即见到一个人,不由得,她便飞速地奔跑起来,甚至忘记了之前在监狱里的疲累。
可是简悠筠还没有到容府,她便被突然窜出来的玉声拦了下来:“悠筠姐,你不能回容府。”
“为什么?”简悠筠不解地看着玉声,玉声低着头犹豫了一番才说,“是少爷吩咐的,少爷此时正在望鹤楼等悠筠姐。悠筠姐还是随我来吧。”说完,玉声便转身,领着简悠筠朝着望鹤楼的方向走去。
容鹤轩此时正坐在望鹤楼的包间里,他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天边那艳丽无比的火烧云发呆。
那景色无比绚丽,却没有丝毫入得了容鹤轩的眼。
他的脑中又浮现出刚刚的一幕。
当他得知简悠筠的罪名已定,无力回天之际,他心底那漫无天际的绝望就像要把他撕开一般,让他痛不欲生。
一瞬间他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容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睁目圆瞪,怒视着自己的父亲,“你明明答应我了,你明明答应了,为什么还要反悔害她?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父亲吗?”
容谈沉下面孔不言不语。而容鹤轩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向门外冲去。不行!他还未看到简悠筠,他便还不知道她的生死,他要去看一看,或许还来得及救简悠筠!
“轩儿!”身后响起了容谈的喊叫声,而容鹤轩却不管不顾,拼命往外冲去,可是他才刚刚跨过门口的横栏,便被忽然赶来的小厮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时间,两人纷纷跌坐在地上。
“你......”
“少爷饶命啊!小的有要事禀报!”那小厮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冲到已经追至门口的容谈面前:“老爷,小的有要事禀报。今日那巡察使大人亲自监审简悠筠的案子,现在简悠筠已经无罪释放啦!”
“什么!”容鹤轩和容谈同时惊呼起来。
一抹喜色瞬间跃上容鹤轩的脸,而相反的,容谈的脸却迅速沉了下来。
容鹤轩也迅速爬起来,打算去找简悠筠,却再次被容谈拦了下来:“你去哪里?”
容鹤轩咬咬牙,也不看容谈,半天才回复道:“不劳爹操心。”
“混账东西!你可是又去找那简悠筠?”
容鹤轩不说话,却听见容谈沉吟一声:“罢了,轩儿,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忍看你伤心。今日我便应允你,只要你从此不再和那简悠筠往来,彻底斩断情丝,我便不再动她分毫,你可同意?”
容鹤轩愣了愣,半晌之后,他捏紧双拳,终于抬起头看向容谈:“你说的可是真的?”
容谈冷笑一声:“如若有假,老夫愿遭天谴,你可信了?”
容鹤轩默了默,才沉声说道:“希望爹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儿子感激不尽!”说完,便大步离去。
不知何时,一阵冷风吹过,惊扰了容鹤轩漫长的思绪,他一下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在等着他那心心念念的女子,然而不久之后,她或许便会和那女子彻底决裂。
想到这里,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少爷,悠筠姐来了。”门外响起了玉声的声音。
容鹤轩犹豫了一会,才沉声道:“进来吧。”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容鹤轩一眼便看见了简悠筠略显憔悴的脸颊,仅仅两日未见,她竟然又消瘦了几分。
“悠筠。”他喊了一声简悠筠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变得无比沙哑。
其实容鹤轩很想问简悠筠有没有事情,很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可此时此刻,他只能把这些情绪统统压在心底,用无比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