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庭钰和月清泠在香竹的伺候下换好了干净的婚服,随着媒婆步入了祝府大厅。
大厅内红烛摇曳,喜字满堂,处处都透着喜气,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到位,就等着新郎新娘的到来。
祝庭钰牵着月清泠的手一步一步地步入大厅,身旁女子的头上被人盖上了一块大红喜帕,每走一步都异常小心,祝庭钰也不急不躁,扶着她慢慢地走。
直到走到高座前站定,祝庭钰才将自己的手放开。
此时,月相月成焕已坐在了主座上,笑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
“新郎新娘准备拜堂。”一切准备就绪后,媒婆在一边高呼了一句,满堂宾客顿时喧闹起来,一时间整个大厅都热闹非凡。
祝庭钰的心从没有一刻如此欢快过,他侧脸看了眼身边的女子,虽然看不到月清泠的脸,但女子清丽甜美的面容却一直在他的脑际徘徊,今日之后,清冷就将成为他真正的妻子,自此,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祝庭钰的嘴角轻抿成一个微翘的弧度,他又忍不住抬起手在女子的手上轻捏了一下,这才仰面看向了前方,等待接下来的拜堂仪式。
紧接着,伴随着媒婆几声高昂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祝庭钰终于和月清泠结为了正式夫妻。
月清泠被人送入了洞房,祝庭钰则在大厅内陪满堂宾客喝酒,宾客轮流给这位月相的乘龙快婿道贺,但祝庭钰只是机械化地应付着,他的心早就随着月清泠一起飞入了新房,恨不得下一秒就可以回去同她呆在一起。
终于,酒过三巡。
屋外的天色已由明转暗,厅内的红烛也被下人们依次点起,宾客们酒足饭饱,零零散散地开始离去,只有少数几个和祝庭钰相熟的人说要去闹洞房,但都被祝庭钰委婉地拒绝了,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和月清泠在一起。
祝庭钰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也派人将月相送回了府邸,这才疾步朝新房走去。
新房的门口被贴满了喜字,屋内摇曳着烛光,映照出女子朦胧的身姿。
祝庭钰抬手欲把门推开,但他的手刚触动门边,就禁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用尽了身体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新房的房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声响,屋内的流光从屋内溢出,祝庭钰撩起衣袍的下摆,踏入了门内。
精致的梨花木床边坐着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她此刻正斜靠在床沿上,看起来似是睡着了。
祝庭钰微微勾了勾嘴角,头也跟着摇起来,他的清冷居然在这个时候也能睡着。
男子哀叹了一声,本想去把月清泠叫醒,但想了想,还是将手收了回来,她今天应该挺累了,睡就睡吧,虽然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祝庭钰小心翼翼地将月清泠头上的喜帕掀起,喜帕下的睡颜静穆而美好,他就这么静静地注视了好一会,这才将月清泠平放在了床上,让她以一个舒适的姿势睡觉。
“唔,好饿……”平躺在床上的月清泠不安地翻了个身,一边翻身一边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祝庭钰忍俊不禁,想着月清泠到现在也没进过食,虽然不忍,还是轻拍了一下女子的胳膊:“清冷,若是饿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觉吧。”
床上的女子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过了好半天才似反应过来,她蓦地睁大眼睛叫道:“啊,我怎么睡着了,啊,庭钰你怎么把我的喜帕揭下来了,我们还没走流程!”
说着月清泠便气呼呼地一把拿起床边被揭下来的喜帕,重新在头上盖好。
“刚才不算,我们再来一次。”
祝庭钰无耐地摇了摇头:“清冷,你确定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吃!庭钰,你能不能严肃一点……”月清泠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的面上一红,好在被喜帕遮住了,面前的人看不见她此刻窘迫的模样。
月清泠干咳了两声,刚要开口说话,一只纤长的手却突然伸进了喜帕下,往她的嘴里塞入了一块糕点,丝丝甜味瞬间在女子的口中蔓延开来,从舌尖至心口。
这是她最爱的桂花糕的味道,和她平时吃的味道相同,却又有些不一样。
月清泠的嘴角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安安静静地慢慢咀嚼着口中的糕点,直到全部吞进了肚子,她才开口道:“好了,庭钰,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祝庭钰轻轻“嗯”了一声,眼角眉梢全是浓厚的暖意。
他执起手边的秤杆,缓缓靠近女子大红色的喜帕,饶是平时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他,此刻的心脏也禁不住跳动起来,虽然刚才也不是没看过喜帕下女子精致的容颜,但还是会有些期待,有些欣喜。
仿佛过了一个春夏秋冬,又仿佛只是一瞬,月清泠头上的喜帕终于缓缓地落下,女子微仰着头,如墨的眸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有神采,而她的眼中只有眼前男子俊朗的影像。
祝庭钰有一瞬间的恍惚,虽然他见过许多比月清泠更美的女子,但在此刻却觉得月清泠是世上最美的人,尤其是她看着自己的模样。
一声极温柔的“娘子”便自然而然的从祝庭钰的口中溢出。
月清泠闻言,脸上立即飞上了一抹绯红,原本微微扬起的头也低了下来,但这种害羞只维持了几秒,月清泠就又大胆地向祝庭钰看去:“庭钰,我们如今就是正式夫妻了,你能否说一句情话给我听听?”
祝庭钰怔了怔,抬手抚上女子粉嫩的脸颊,笑道:“好,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月清泠听罢,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半晌才摇头道:“庭钰,虽然你说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万一真的有这么一天成真了该怎么办!是不是那天我们就要分开了?”
祝庭钰笑了笑,揉了揉女子柔顺的发,他的这个妻子脑中多是些古灵精怪的想法,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实现。
月清泠仔细思索了一会,认真道:“不行,你这个诗句必须改成‘纵使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与君绝。’这样无论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实现了也好,不实现也好,我们都永远不会分开了。”月清泠说完便兴奋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扑进了祝庭钰的怀中,“庭钰,你说好不好?”
此时,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阵疾风,蓦地将紧闭的窗户吹了开来,顺带吹灭了案几上的红烛,原本明亮的卧室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祝庭钰伸手紧紧环住了女子投靠过来的身体,不知为何,心底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一片柔软所取代。
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希望他们日后真若月清泠所说,纵使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
躺在床上的男子猛得睁开了眼睛,口中还在喃喃念着:“纵使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与君绝。”
但眼前却已不再是大红暖帐,佳人在怀,而是一室肃穆的灰白。
祝庭钰有些恍惚地环视了四周一眼,这里他认识,这是他在风国的府邸,他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老六醒了,老六醒了!”一旁的司徒辉大嗓门地吼了一声。
紧接着,祝庭钰的身边便围上来了一圈人。
但祝庭钰仿佛谁都看不见一样,一把将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开,大步向着门口走去。
“老六,你要去哪里?你还在发烧,不要乱走……”
钟怯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祝庭钰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从未见过祝庭钰这样的眼神,死灰一般,满是绝望,一丝生机都没有。
钟怯生刚到喉咙的话硬生生地被他吞了下去。
看钟怯生吃了闭门羹,所有人也都不敢上前,只有狄墨琉咬唇上前了一步:“六哥,你要去哪里?”
祝庭钰恍若未闻,依旧固执地向前走。
“六哥,你是不是……”狄墨琉的眼中已经有了点湿意,“要去找月清泠?月清泠他已经死了,你清醒点!”
行至门口的祝庭钰身体猛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他及时扶住了门框,才不至于让身体倒下。
但祝庭钰只是停顿了一会,又大步朝前走去。
狄墨琉干脆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祝庭钰的衣袖:“祝庭钰,你醒醒,我不允许你去!”
男子冷冷看了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一眼,终于开口道:“你们若今天谁阻止我,以后我祝庭钰定当同他断绝关系。”他的声音淡淡,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所有人都禁了声,他们知道祝庭钰是言出必行的人。
“六哥,你……”
“狄墨琉,自然也包括你。”
女子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泫然欲泣的眸子也落下泪来,六哥居然为了除了她以外的女人,而且还是敌国的乱臣贼子同她断绝关系!
月清泠,那个月清泠居然在六哥心里的地位如此重要!
狄墨琉仰面闭了闭眼,怪不得六哥会娶月清泠,以他的性子分明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不过不要紧,月清泠已落下万丈深渊,祝庭钰迟早一天会忘了她,会忘了她!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再挪动一步,全都悲凉地目视着男子渐渐远去的身影。
祝庭钰托着病体一步一步向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马上找到他的清冷。
他记得她的清冷最怕寂寞,她一个人呆在崖底一定会无聊。
他记得她的清冷害怕黑暗,玉翠崖下被灌木包裹,常年都没有光线,她一定会惶恐。
他记得她的清冷喜欢吃小食,她吃不到小点心一定会不开心。
他还记得她说过永远都不要同他分开,他必须要陪着她……
如果他找不到她了,那他祝庭钰甘愿这辈子都无人陪伴,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