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丹没说话,静静看了容静姝好一会,这才笑道:“好,你的身体也已痊愈,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吧。”
容静姝点了点头,又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额尔丹哀叹一声,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我先出去安排一下相关事宜,明日开始就要在路上了,此次路途遥远,免不了劳累,你多休息些吧。”说罢,便出了门。
而容静姝则将头转向了窗外,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过得特别的快,也特别的漫长,额尔丹中途又来了两次,问容静姝想带些什么回去,容静姝都只说不要,她既然已经想彻底忘记这里,为什么还要带这里的东西回去思念?
想了半天,容静姝只挑了两件常穿的衣裳放在包袱里,其余的一样都没有带上。
除了额尔丹外,今日还有一个人来找她,胆小鬼酒楼的分店老板周品。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额尔丹正巧也在容静姝的屋内,容静姝本不想见他,倒是额尔丹在一旁不以为意地说道:“见见吧,静姝,有些事情不能不去面对。”然后退出了屋子,将周品叫了进来。
周品一进门就将手中一个木制盒子递到了容静姝的面前:“姑娘,小老板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容静姝在心底冷笑一声,不禁嘲讽道:“真不愧是胆小鬼酒楼的小老板,果真是个胆小鬼!他自己怎么不敢来见我?”
周品笑了笑:“姑娘,我们小老板将风国所有的胆小鬼酒楼都卖出去了,他自己则在几日前离开了这里,四处云游了,所以不能亲自过来,小的便只能替他走一趟。”
周品话音落,容静姝的心猛地一提,难道几日前做的那个梦不是梦,而是容天玺真的到她这里来过?
容静姝皱了皱眉,心里突然像憋了一口气一样,压在心底呼不出来,怎么样都不舒服。
“姑娘,小的事情已经替小老板办到,这就告辞了,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周品躬了躬身,看面前的女子不说话,也不看他,便兀自退出了容静姝的房间。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余下女子沉重的呼吸声。
容静姝看着手中的木盒子,想要打开,但手刚碰上盒盖,又有些惧怕地弹了回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颤抖着手将手中的木盒打了开来。
木盒里有好几张数额惊人的银票,一个木制人偶,以及一封信。
“容静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了这里,很抱歉之前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爱情是自私的,而我不过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在面对自己所爱之人时,也禁不住用了些卑劣的手段,将你强行拉到了我的身边。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上天是偏向于我的,可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老天却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你在我们的大婚当日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对额尔丹的爱,那一刻,我看到你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如今你已经回到了额尔丹的身边,有他陪着你,你应该会过的会很开心,而我也不想再打扰你的生活,我将胆小鬼酒楼都卖了,箱子里是卖掉酒楼的银票,这是属于你的,娘亲曾经对我说,她这辈子最觉得亏欠的人便是你,我想,将这些交给你也是她的心愿。
除了银票外,还有你的人偶,忘了告诉你了,这个人偶曾为你挡开了杀手刺向你心口的致命一剑,我想这也是上天的意思,额尔丹即使不在你的身边,却也能保护着你。
我本来想在临走前再为你做上最后一件事,将破碎的人偶修复,但找了帝都最好的能工巧匠,都依旧不能将它恢复到原有的样子,抱歉,我尽力了,只能将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偶交还给你了,不过有额尔丹在你身边,或许你也未必再需要它。
容静姝,还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也不想见到我,放心,我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望你保重。
容天玺”
冰冷的手顺着衣裳滑落,手中的信也飘飘荡荡到了地上。
容天玺走了,真的走了!
容静姝此刻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快,反而觉得全身冰冷,心也似落在了冰窖中,冷凝成冰。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此刻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对容天玺的感情,说不清楚对额尔丹的感情,更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她愣怔了一会,目光不禁看向木盒子中“伤痕累累”的木人偶,这个人偶是额尔丹在自己十六岁那年送给她的,她也将它仔仔细细珍藏了十年,一直视为至宝,而当它被自己亲手摔断的时候,她也心如刀割,自己若不是深爱额尔丹,又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不值一文,甚至做工又极为粗糙的人偶?
容静姝伸手将人偶从木盒子里取出,手不自觉地在人偶断裂的痕迹上游走,一个刺目的凹痕灼痛了容静姝的眼睛,这一看就是刀剑所致,容天玺说的没错,它曾经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女子的嘴角淡淡扯开了一抹笑容,对,她应该还是爱着额尔丹的,她绝对不是为了逃避容天玺,不敢正视自己已经移情别恋的事实,才答应和额尔丹走的。
“有些伤口再怎么修复都会有裂痕!”
脑中突然狠狠插入额尔丹曾经说的一句话,容静姝的手一个不稳,人偶再次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第二天一早,额尔丹便派遣人来叫容静姝起床,准备出发去边疆。
容静姝一夜未睡,丫鬟进来的时候她还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木盒,容颜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也是一片浮青。
“姑娘,大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姑娘收拾好了便跟奴婢来。”
容静姝怔然地抬起了头,像是反应了好一会,才站起身,跟着婢女走出了门。
额尔丹站在大门口,一身大红衣袍,容静姝很少看他穿红色,只有一次,就是从小照顾额尔丹的婶婶走的那一天,他告诉她,内心越悲伤,就要以越鲜艳的颜色掩饰,这样会觉得自己很好。
容静姝微微一怔,但并未多想,随着领行的丫头走到额尔丹的面前。
“静姝,今日我们就要回边疆了,你可高兴?”额尔丹笑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眸里却流动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她高兴吗?她应该高兴吧……
容静姝心底这么想着,身体却僵在原地,仿佛脖子被人箍住,动弹不得。
额尔丹看容静姝没有回答,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眸里的颜色又深了深。
“你已经多年未回去了,想是都忘记那里的样子了吧,不过那里依旧没变,大漠无边,黄沙漫漫,街道上混杂着来自各地的人,而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也还在……”额尔丹自顾自地说着,似是要把阳城如今的样子统统都说一遍。
容静姝并没有仔细听,神思一直在飘忽中,直到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随额尔丹回边疆。
“静姝,你听见我说的了吗?”有手在容静姝的眼前晃了晃,额尔丹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容静姝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听到了,反正我们就要回去了,到时候就能看到阳城现在的样子了。”
“好,那我们启程出发吧。”额尔丹笑了笑,正要招呼手下准备出发,却又似想到什么一样折了回来。
“静姝,我……能抱抱你吗?”
容静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朝男人看去:“啊?”
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的手臂在女子的身上猛得收力,又瞬间放开,快得容静姝以为只是错觉,待她回过神来,额尔丹大红色的衣袍已经消失在了马车的一角。
“姑娘,这个马车是大人为您准备的,大人他就不陪您了,他在前面骑马领路。”有婢女上前一步。
“哦。”容静姝点了点头,在婢女的搀扶下,跳上了马车,临上车的前一刻,又不禁朝着最前方望去,额尔丹已骑在了马背上,一袭大红色的衣袍迎风猎猎,看起来竟有些凄美,她的心里浮上一丝说不上来的感受,但还是撩起了马车的车帘,坐了进去。
一声高亢的喊声之后,大队人马开始启程。
容静姝半靠在马车中,起初还能定下心来发呆,到后来,一颗心却越发的烦闷,有一个答案在脑中呼之欲出:她不想和额尔丹回边疆!
“停车!”容静姝大吼一声。
马车应声而停,容静姝一把掀开马车的车帘,但就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时,瞬间愣了神。
怎么回事?明明是大队人马一起回边疆,怎么这马车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去边疆的路……
“怎么回事?”容静姝怔怔地问道。
马车的车夫笑了笑:“大人果然料事如神,料到姑娘会阻止马车前行,姑娘你放心吧,我们这不是去边疆的路,大人让我带你南下去江南,她说那里有姑娘想见的人。”
容静姝的脑子“嗡”的一声:“那……额尔丹呢?”
“大人啊,他们已经往边疆走了。”
听了车夫的话,容静姝的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感受,一丝酸涩、一丝欣慰、一丝难受,还有一丝欣喜。
额尔丹他早就看出来了吧,看出了她的心已经变了,所以他今天才会穿了一身红衣,所以他向她索要拥抱……
但她,却没有同他好好的告别。
想到这里,容静姝的眼眶一热,和额尔丹的往昔一一在脑中闪过,这个骄傲潇洒的异族男子从这一刻开始,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
“额尔丹,谢谢你,谢谢你成全我。”女子喃喃道,泪顺着脸颊,在手背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