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也不在意陆飞烟究竟听进去多少,又信了多少,只顾自己说着,仿佛只是在倾诉着多年积压的情绪。
陆飞烟迎上他的目光,并未说话,而他一笑,又说道:“烟儿,这天地之间,三界之内,我最舍不得的便是你,但我最恨的也是你,你知道原因么?”
他从回忆中走出,眼中的柔情蜜意慢慢退去,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冷冽。
不知怎的,这样的神情却是让陆飞烟更为自在,她将剑一挥:“我觉得阁下应是认错了人。”
“认错人?”他呵然一笑,“除非你神形俱灭从天地间消失,好了,其实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那般温柔,而独独对我那般冷漠?”
“那阁下一定认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烟儿,你可以骗所有人,你也可以骗我,可你骗得过自己的心吗?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衫,一笑:“别人看不出来,可是你却可以看见。这个伤,我百年痛一次。那种痛,你应当很清楚。当初,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自信,你爱我,不会离开我。而现在这却又是什么呢?每痛一次,你在我心里的影子就清明了一分。烟儿,究竟是你无情,还是我们真的无缘?现在我想要解脱,也就只能让你彻彻底底的消失。”
陆飞烟皱眉,她确实看到了那心口处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莫名觉得呼吸一窒。
“得不到的,那便亲手毁掉吧。这样的道理我要是早几千年明白就好了……”
他幽幽一叹,望她笑道:“烟儿,那人的命,我是不会救的,我就要等着看他生不如死的样子。”
“那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陆飞烟说着便运起灵力挥剑而上,裹着天火的紫云宝剑直指他座下的巨兽。
澜景说过,巨兽是魔气凝聚而成。
何为魔?
神与魔只在一念之差,本源都是人。
人心中难免都有魔,贪、嗔,怒……皆是魔。
此刻她手中的这柄剑被天火裹住,天火源自千幻,千幻虽自称神族,但却是妖王,它的妖力对上魔气,应该也有几分作用。
这些都是她刚刚才琢磨出来的,对或是不对,一试便知。
此刻,陆飞烟没有选择,而她自己要做的就是控制好情绪,做到心无杂念。
如火的烈焰划向巨兽,它抬起前爪格挡,但在碰到天火的那一刻却毛起青烟,前爪在剑风中消失。
一剑落定,陆飞烟面色不变,就好似一湾被凝冻的湖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那男人略略一愣,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没想到你倒是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大有长进了,呵呵。这样吧,烟儿,咱们来赌一次,如果你能将它打败,那么我就离开,不会伤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果你不行,那么我也给你两条路选择。一,要么你跟我走,这里仍然不会被伤害分毫。若是这第一条路你不愿意走的话,那么我就只好将这里变成魔族的地方了。”
说完,他唇角一勾:“你觉得可好?”
陆飞烟持剑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冷面肃立,红裙飞扬,宛如从地府中走来的彼岸花。
她抬眸望着男人,半晌才声音冷淡地应了一声:“好,我赌。”
“呵呵,那本尊就拭目以待了。”
话毕,男人双臂一展,整个人凌空飞起,宽大的袍袖挥动,座下的巨兽嘶嚎一声便朝着陆飞烟冲撞了过去。
陆飞烟挥剑直上,娇柔的身子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紫云宝剑卡在巨兽大张的嘴上,带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厌恶的情绪不受控制地腾升起来,与此同时,但见那巨兽不由眯起了眼眸,鼻间深吸一口气,竟是又膨胀了一分。
与此相反的,陆飞烟却觉得身体里的气力像是被人抽走了一些,握剑的手不禁一软。
也就是这一瞬,就看那巨兽獠牙一挑,她拿捏不住,紫云宝剑脱手飞出。
陆飞烟纵身一跃,眼疾手快将紫云宝剑接住。
“烟儿,只要你跟我走,我就让它停下,不会伤你半分。”男人斜倚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说着。
陆飞烟深吸一口气,自动将这男人屏蔽,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抛开一切情绪,只要没有了任何情绪,那么打倒这东西便是轻而易举。
可是又该如何将所有的情绪都抛开,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呢?
陆飞烟单膝跪地,垂着眼眸,双手紧紧握着剑,神识也在识海中静默。
她忽然间有了主意,运起“暗”的力量将自己的五感都封住,神识浮出识海。
陆飞烟提剑站起了身,她缓缓抬起了双眸,美目间却不见平时的盈盈秋水,神采奕奕,反倒像是看不见的人一般眼神间毫无焦距。
她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巨兽,紫云宝剑在手中一转,竟是成了一杆银枪。
枪头已然冒着烈焰。
她挥枪背后,枪头在地上拖曳出火光。
巨兽一声震天吼,与此同时,就看陆飞烟舞动银枪,疾步朝着那巨兽猛刺过去。
冒着烈焰的枪头一下子没入巨兽的心脏处,她并未停手,用力一挑,竟是将那巨兽给摔了出去。
那男人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看向陆飞烟的目光越发复杂。
她果然还是她……
“烟儿,很高兴,你真的回来了。”
他低笑一声,忽然飞身向前,五指张开,一掌拍在那巨兽的头顶,微微一抓,便见那巨兽瞬间就化成了黑雾被他尽数收了去。
他的目光掠过结界外的那些修士们,再看陆飞烟时,诡异一笑,说道:“烟儿,咱们后会有期。我想,你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人会比我这个魔还可怕。”
话语间,他慢慢隐去身形,与此同时,这里的结界被灵修大宗们打开,那些修士纷纷上前将陆飞烟围住。
他们面色凝重,这位陆家大小姐与那魔族男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魔族人忽然出现在南浔,这位陆家大小姐究竟又知不知道内情?
陆家人此刻也在拧眉深思,陆源亭走上前,在陆飞烟面前站定。
“飞烟,告诉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洪亮,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清楚。
而被屏蔽了五感的陆飞烟,此刻失去了战斗的目标,就像是失去了魂魄的傀儡,握着银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令嫒的的五感被封住了。”其中有人出声提醒了一句。
陆源亭双眉紧锁,双手抬起念着法诀掐着法印,只见白色的符印从他手中结出,那符印飞向陆飞烟,没入她的眉心中。
当符印完全没入之后,就看陆飞烟慢慢闭上双眼,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陆源亭袍袖一挥,无形的风力将她托住,并未让她倒在地上。
而此时,却有一道金色的长链将她的腰身困住,陆源亭侧目望去,就看一个中年男子冷声道:“不劳陆兄,既然是我大侄子的媳妇,那便交由我澜家吧。”
那人原不是别人,正是澜景的大伯。
陆源亭道:“若非你们澜家……呵,好好的婚事怎会弄成这样?如今却拦着我将女儿带走,这又是何道理?”
“虽然还不曾拜堂,但却已经过了礼,她已经是我的大侄媳妇了,我们澜家有责任带她回去,再说了,我大侄儿如今下落不明,想来也只有大侄媳妇知道了。”
这说得句句入情在理,但又有谁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陆飞烟肯定与魔族戚戚相关,只要将她拿捏在手,以后没准还有个用处。
在陆源亭与澜家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却见一条红绫飞来,将陆飞烟整个裹住,又有两根利箭飞来将金链子打断。
只一晃眼的工夫,陆飞烟就被一个带着面具的陌生人带走了。
众修士面面相觑,那面具人究竟是何时出现在此处的?
那人带着陆飞烟并没有走远,而是直接进了传送阵。
飞沙走石之后,竟然回到了善上岛。
“夫人,陆大家姑娘已经带回来了。”
那人摘下面具,原来是福伯,澜夫人凤灵走上前,心忧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手才刚触碰到,便神色一怔。
“夫人,陆家大姑娘这是如何了?老朽去的时候,公子并不在……”
凤灵摆摆手,垂眉道:“想是遇上事了,莫急,等陆家大姑娘醒了,咱们便知道了。”
只见她张开嘴,口中有一颗莹白色的珠子飞出,那珠子从陆飞烟口中没入,不多时便又出来重新回到凤灵口中。
凤灵脸色又苍白了两分,她当即坐下调息。
不多时,陆飞烟头脑昏沉地缓缓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灰蒙蒙的帐篷顶。
“醒了?”凤灵收了气,见她醒来,面露喜色。
“伯母……我怎么在这里?”
陆飞烟全然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又是怎么来到了这里,不过,但肯定的是,她现在很安全,只是想起那些目睹一切修士还有陆家人,她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飞烟,你可以叫我母亲。”凤灵说这话时,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但却也是高兴的。
陆飞烟一愣,却也大方喊了她一声“母亲”。
“我想你可能需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凤灵敛了笑,一脸正色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