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没有多久,二皇子便发现了小鱼李代桃僵的事情。毕竟之前在马车里,二皇子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郡主,每次晚上歇息之时,小鱼也都是戴上了帷帽才下马车。
虽然这种做法有点奇怪,可是二皇子知道齐盼打小生病,性格有点冷僻,平素也养在深闺很少露面,连他对这个大表妹都并不是很熟悉,因此每天小鱼带着帷帽上下车,轻易不开口说话,在二皇子看来倒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待到了船上,自然不能如同在马车里那样自成一个小世界,而且二皇子的房间就在郡主房间旁边,小鱼思索再三,索性找了个机会给二皇子挑明了。
“二表妹,怎么是你!”二皇子大吃一惊,毕竟是他亲自带着人把齐盼从宫里一路护送到船上的。
“宫里的时候明明是大表妹的,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悄悄换了人?难怪你整天上下车都戴着个帷帽!”二皇子不是一个心里存得住话的人,忍不住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小鱼面前走来走去。
小鱼微微苦笑道:“迪表哥,你也知道大姐姐那个身子骨,这一路颠簸,怕是还没到北羌就……”,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字眼。
二皇子倒是一下子领悟到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之前我还颇为担心大表妹的身体情况呢,这段时间我见郡主好好的,我还有点奇怪呢!”
“哎,所以,我就代替大姐姐来了,迪表哥……,你……不会去揭穿我吧!”虽然对二皇子的人品有很大的把握,但毕竟人心隔肚皮,小鱼还是忍不住试探地说道。
“二表妹,你瞎说什么!”二皇子听得小鱼这话,唬地一下子上前准备捂住小鱼的嘴巴,手都伸出来了,又觉得不妥,方讪讪地放下手压低了嗓子道:“大表妹的身体不好谁都知道,反正除了我,也没有什么人认得大表妹,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他顿了一顿,正色道:“只是方才这话以后不可再提,现在你就是齐盼,我的大表妹,安平郡主!”
小鱼微微吐了一口气,心里涌了一点因怀疑二皇子人品而产生的愧疚。
“哎呀,遭了!”小鱼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到二皇子忽地跳了起来嚷道。
“嘘……,迪表哥,怎么了?”小鱼轻声示意二皇子小声一点,然后柔声问道。
二皇子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道:“那个……那个慕容华,好像是认识你的吧!”
小鱼的心头微微一跳,尽管时过境迁,可是慕容华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喜欢过的男子。这两年来她俩私下见面的机会不多,尽管小鱼尽力维持着对待朋友的态度,可是每次面对慕容华的时候都觉得微微的尴尬。
可慕容华却非如此,他一如既然地对小鱼好,态度温和,目光宠溺,谁都能看出,他依然喜欢着小鱼。
正因为如此,小鱼一方面对慕容华感到十分的抱歉,另一方面也慢慢地与慕容华疏离了起来。
小鱼默默地点了点头,二皇子并未觉察到小鱼神色的变化,径直苦恼道:“那咱们该不该告诉他呢?他也时常会过来,你总会被他碰到的!”
小鱼的目光穿过墙壁望向虚无的远方道:“不碍事的,等碰到了再说吧!”,说完,她转头望着二皇子嫣然笑道:“慕容王子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即使他发现了,你应该也能搞定他的吧!”
那一笑之下的明媚,让二皇子微微失神,他这才意识到他跟前的这个二表妹,早就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瘦小的黄毛丫头了。
二皇子的脸倏地一下红到了耳朵,他结结巴巴地道:“那……那郡主早点休息吧,小王便不打扰了!”,他突然换了称呼,颇让小鱼惊讶,不过立刻释然,的确,还是时刻这样称呼的好,免得以后在旁人面前露了马脚。
想到这里,她微微颔首道:“那二皇子也早点休息!”,二皇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他忽地发现他在这个冒牌郡主明媚的笑容下,几乎无法呼吸了。
那一晚,二皇子破天荒的失眠了,他似乎突然一下子开窍了,这个只比他小两岁的表妹,就这样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小鱼如花的笑靥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让他从心底生出了渴望,渴望再见到这张如花般的脸庞。
而同一天晚上,小鱼倒是睡得特别的安稳。和二皇子开诚布公地谈话,终于让她忐忑不安这许久的心安定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她懒得杞人忧天地去担忧未知的未来,她只想好好的活在当下。
身处另一艘船上的慕容华却也还没入睡,这是他第一次坐船。即使运河水流并不湍急,可是船身的摇晃还是让他心烦欲呕,不止是他,和他一起的北羌使团里大部分人也产生了晕车反应,呕吐不止。
好在同行的周太医早有预见,甫一上船便派人送来了一些防晕止呕的药物和香袋,这才没让北羌人把苦胆都呕出来。
慕容华此刻正站在船头,手扶着栏杆,夜色苍茫中,只有呼呼地风迎面吹来,两岸的山头此刻都如同黑漆漆地怪兽一般无声的耸立着。
他手握着一个香袋轻轻放在鼻端嗅着,一边想着心事。临行前,檀帝专门召见了他,那次与檀帝的对话还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回到草原上了?算起来也有七年多了吧。慕容华微微苦笑起来,七年的时光,他已经从孩童长成了青年,可是他那个恶毒的继母恐怕也在王庭里站稳了脚跟吧。
此番能回国,与其说是他父王的决定,不如说是檀帝巧妙地利用了父王身边的亲信进言的结果。
檀帝,果然是能放眼天下,胸怀韬略的明君啊!想起与檀帝的那番密谈,慕容华的脸色微露迷惘。
身为棋子的自己,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啊!不过能趁此机会回到他日思夜想的草原,也算是了了他的思乡之情,只是恐怕大妃和那个所谓的北羌未来的储君并不乐于见到他的归来吧。
慕容华微微低头注视着腰间垂着一个香囊,那是小鱼一针一线绣来送给他的,那也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小鱼,你现在在哪里呢?应该离开了京城,去到你向往的自由天地了吧!慕容华伸手抚摸着那个因为摩挲过太多次已经微微发白的香囊,思念着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个身影。
若此刻有你陪伴在我身边该有多好!慕容华一边感叹一边想着心事。
北羌忽然求娶安国公府的千金,起初吓了他一跳,后来打听道和亲的不是小鱼,方才放下心来,可是还不等到他找机会和小鱼单独见面打探一下,便得到了小鱼离开安国公府的消息。
慕容华仰头望着星空微微叹息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小鱼或许注定就是要自在飞翔的,不像他和二皇子,被沉重的命运枷锁牢牢地禁锢在命运的齿轮上,片刻不得喘息。
而同样的星空下,沿着运河的官道上,有十数骑黑衣人正匆匆赶路。为首的那个人不停用马鞭抽打着胯下的马匹,心情的急切可见一斑。
“公子,咱们还是歇息一下吧,人遭得住,马也遭不住啊!”微微落在为首那人身后的一个骑士说道。
“再坚持一下,到前面那个驿站,咱们就花钱换马,我们歇人不歇马,务必要赶在郡主的官船之前赶到黑水城!”那被称为公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月公子。
他因为要在京城将花月楼和兰桂坊以及其他相关的人员一一安排妥当,不能暗中跟随郡主和亲的车驾一起出发。因此当他终于能脱身之时,和亲的车队已经出发好几天了。
月公子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此刻快要赶上郡主的官船了。大檀境内他并不担心小鱼的安危,但是一旦出了黑水城,就很难说了。
虽说大檀和北羌都要派出军队护送,可是两国之间仍然有不少两不管地带,那里盗匪横行,天气多变,月公子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赶在和亲车队之前前往两不管地带,确保小鱼的安全。
而同样的星空下,齐盼已经在夫人派人护送下,踏上了新的旅程。虽然不能和父母在一起,可是歇息在一个小小驿站的她,在睡梦中嘴角依然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同样,在千里之外的北羌王庭中,一个矫健英姿的女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手扶宫墙焦虑地望着南方,心里暗暗祈祷着:“弟弟,你可千万小心,不要中了大妃设下的圈套啊!”
大檀宫中,檀帝合上最后一本奏折,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口中却喃喃地道:“慕容华,你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呢!”,说完,他自己轻轻的笑了起来,如同一只老奸巨猾地狐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