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捕头查完绿萝镇所有粮店回到衙门时，已是酉时三刻，天已完全黑透了。

陆知县干脆让所有人都暂时关押在衙门里，等到明日重新开堂公审。

等村长和大柱赶着驴车回了青柳村，青柳村里早就炸了锅。

自从莫老二家分家过了之后，他家的新邻居天天趴着墙角听莫老大媳妇来闹仗，今天中午那会儿莫老二说得要上镇子里告官的事自然也进了他们的耳，一下午的功夫就通过他们的嘴传遍了全青柳村。

村长和大柱被一群农忙过后，终于得到会悠闲日子的村农包围，左一句问莫老大是不是把莫老二打成了残疾，右一句莫老二是不是真的偷了莫老大家的粮食，直把村长和大柱问得头昏脑胀。

村长正困在人群里举步维艰，一队官差骑着马挎着刀就进了青柳村，在村头的公示栏上把明日公审的告示一贴，一群人又马蜂一样围到了告示周围，听为数不多的识字的几个人念告示。

村长和大柱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溜回了家。

绿萝镇衙门里，陆县令把莫阿爷、莫老大四人和莫老二一家安排妥当，这才在衙门后院里问起了林捕头和师爷下午打听的结果。

“大人，”见陆县令进门，师爷把茶杯一放，和林捕头站起来做了个揖，等陆县令坐到当间才说道，“下官下午先去了何三家，何三说，莫老二确实这几日从卯时到戍时都在他家帮工，下官又去问了其他在何三家帮工的村民，他们也都能证明莫老二说的话属实。”

陆县令点点头，莫老二所说属实在他的预料之内。

师爷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下官还向村民打听了莫家几户人的关系，今年秋收前没多久，莫老二一家就被莫阿爷和莫老大赶出去分家过了，并且莫家其他人都不待见莫老二一家，分家之前经常吵架，分家之后莫老大一家也已经去闹事。”

“你认为这事已经明了了吗？”陆县令见师爷说村民向着莫老二家一边倒，问道。

师爷想了想，回道：“大人，常年受欺压的人是有可能因为忍耐到了顶点而对施暴人进行疯狂报复的，目前不能说哪一方是清白的，还要看林捕头调查的证据来定论。”

陆县令点点头，转向站在一旁的林捕头问：“林捕头，你今天打听到了什么？”

林捕头转正面向陆县令道：“回禀大人，下官今天下午问遍了所有的商户和散户，没有人说曾经收过莫家半亩粮食，只有盈丰粮仓的账目记录上，有伙计王五在莫阿爷所说的，发现丢失了一亩粮食的当天收过莫阿爷家的三亩粮食。”

略微思索了一会，陆知县道：“王五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林捕头作势就要走，“下官这就将他带上来？”

陆知县一抬手，起身在房里踱步，“假设第一次莫阿爷说家里丢了半亩粮食，是想讹莫老二的粮食，得到了半亩粮食之后，就没有理由再对莫老二家进行讹诈。

“莫阿爷清楚地知道莫老二家只有一亩地，半亩粮食已经是强人所难，还要再要一亩，他就不怕莫老二一家狗急跳墙，将此事闹大？”

师爷猜测道：“大人，据青柳村村名所说，莫老大和莫阿爷一家当初本就是想讲莫老二一家直接赶出家门，分文不给，后来是村长介入才得了东西和住的地方，他们有可能根本不顾莫老二家的死活进行讹诈，当然，也有可能是莫老二一家进行了报复性的偷窃。”

陆知县高深一笑，反问师爷道：“莫老二一家对莫老大一家进行报复的可能性很小，趋近于没有。”

“为什么？”林捕头问。

指了指两人，陆县令笑道：“莫老二脾气犟，面对亲人欺负忍耐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偷了莫阿爷家一亩粮食作为报复，被抓到之后上门讨要，只会给，或者死不承认地拖，他没有理由把此事闹到衙门里。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而且根据这两边今天在堂下的情况来看，莫老二一家一直是不卑不亢，莫老大一家，尤其是莫老大媳妇，一直惶恐不安。”

师爷想了想，认真道：“下官也注意到，莫老大媳妇确实很多时候都眼神飘忽，说话断续，只是如果第一次的半亩粮食和这一次的一亩粮食都是莫老大家编造出来讹诈莫老二家的，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些粮食的下落。

师爷抬头看了看林捕头的神情，“莫老大一家应当不会还将粮食藏在粮仓里，半亩粮食的事情过了那么久，莫老大一家应该已经将粮食脱手卖出了。”

林捕头疑道：“下官确认已经排查过绿萝镇所有有粮食经营的商户，除非莫老大一家将粮食买到了别处，或者其中有人说谎。”

思路走到这里，陆县令感到离真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那么近。

他坐回正中的椅子，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卖到别处，莫阿爷一家没有那个条件，一定是绿萝镇的某家商户和莫阿爷家串通一气说谎。

然后下令道：“林捕头，你明日将莫老大家这几年经常卖粮的商户和莫阿爷家人的关系调查一下，青柳村就这么大，莫老大要卖粮食，不可能躲过所有村民的耳目！

“你明日除了在排查商户之外，还要去青柳村和绿萝镇上贴出告示，有任何线索都可以来官府上报，如果属实，衙门可以免他一年的税。下午再放出消息，说已经得到了可靠的目击证人，对于串通造价的人，官府必定重罚！”

师爷一听，摸着垂到胸口的白胡起身连连赞叹：“大人这是攻心为上啊！”

“莫阿爷一家，连亲儿子、亲手足都能如此相待，想必危及自身利益时也不会再硬着嘴不说，林捕头！”

陆县令又想了会吩咐道，“今晚把莫老大媳妇先带出来，单独关到莫老大、莫阿爷和莫阿婆三人看不到的牢房，再将莫老大带出来单独关押。等到明日升堂前，让衙役故意做出可怜她的样子，说昨晚莫老大和莫阿爷已经商量好了推她出来坐牢，之后，我们就能坐着看这一家人的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