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灯，张大夫坐在炕边给昏倒的莫家小姑把脉。

脉相平稳，一点儿也不像身子出了问题的模样。

把小姑姑的手放回被子里，张大夫起身在炕前踱了几步。

这到底是怎么让人从早上昏迷到下午……

莫阿婆和莫阿爷站在后面，见张大夫有些为难，只好面面相觑，担心闺女是有了什么大毛病。

看俩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张大夫知道做父母的担心闺女，出言安慰道：“您二老放宽心，小姑姑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迟疑半响，张大夫又出声问道：“小姑姑昏倒前，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莫阿婆和莫阿爷对视一眼，莫阿爷点头道：“确实受了点刺激。”

“那就是真没事儿了，”张大夫笑道：“要是不急，让她躺一会自然会醒。要是急，掐人中就立马就能醒。”

听说掐人中立马就能醒，莫阿婆又提心吊胆起来，愁眉苦脸对张大夫道：“张大夫……这……我刚刚掐过她人中了，没反应才请您过来，您看这……”

回头看了看躺着的小姑姑，张大夫疑惑道：“你们掐过了？”

“掐过了啊！”莫阿婆急道，明明掐过了那就是不醒啊！

张大夫低头想了一会，对莫阿爷、莫阿婆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我们外面谈。”

莫阿婆见张大夫这样，以为小姑姑出了什么大事，拽着莫阿爷的胳膊出了门，着急忙慌地问张大夫道：“张大夫，这到底咋的啦？”

“您别着急，”张大夫笑了笑，说：“依我看啊，小姑姑是装昏。如果是受了刺激昏倒，正常情况一炷香也自然就醒了，掐了人中还不管用，那就是故意的了。”

“装？您说妞儿没事装……”

莫阿婆话音未落，屋门从里头突然打开，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姑姑就把门口站着的张大夫撞了个底朝天，推来莫阿婆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妞儿！”莫阿爷望着小姑姑喊道，又赶紧把摔得四仰八叉的张大夫扶起来。

正巧莫老大媳妇儿带着三个儿子刚回来，迎面就和小姑姑撞了个底朝天。

莫阿爷一看，赶紧喊道：“老大媳妇，抓着她！”

老大媳妇被撞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旁边站着的莫大宝和莫二宝跳起来就给小姑姑来了个泰山压顶。

张大夫揉揉摔成八瓣的屁股站起来，一看这架势，拱手就告了辞。

也来不及送送张大夫，莫阿爷过去一把扯起地上又哭又叫的小姑姑，二话不说就把人推进屋里落了锁。

莫阿婆心疼闺女，拉住莫阿爷道：“她爹，你也不问问闺女要干啥就锁，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莫阿爷气道：“问啥！你看她那疯样，出去不是找莫大丫闹就是找大柱闹，去哪儿都是丢人！她娘，我可告诉你，不许放她出来。”

看莫阿爷拽着莫阿婆走了，莫老大媳妇这才揉着脑袋站起来，气得对着窗口骂道：“丧门！找不到男人要天天惹事！”把屋里的小姑姑气得直哭。

小姑姑这一关就关到了秋收，一开始天天吵着闹着要出去，白天念叨着大柱没有定亲，晚上哭着喊着不要嫁给阮大富，气得莫阿爷直喘不过气，让她在里头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放出来。

但到了秋收，小姑姑消停了下来，莫老大媳妇却急着想让小姑姑出来了。

今年秋收，老天爷赏饭，青柳村迎来了大丰收。

莫老二还没分家过时，秋收都是莫老大和莫老二割麦子，等小叔子学堂放了假，再回来和小姑姑去地里捡麦子。

可这眼下莫老二一家分出去过了，小叔子还在镇子上念书，小姑姑被关着不许放出来，地里就剩莫老大一人累死累活，等收好了粮食还是大家吃，莫老大一家能让？

当然不让！

刚干了两天，莫老大一家就嘀咕起来，莫老大媳妇干脆天天在莫阿婆眼前吹风，一会莫老大累得头晕目眩，一会地里的活要干不完了，粮食要烂在地里，只把莫阿婆烦的要命，晚上吃完饭就和莫阿爷商量起了地里这事。

“她爹，地里忙不过来，明儿让妞儿跟着老大媳妇去捡麦子吧。”

昏暗的油灯下，莫阿婆伸手推搡着躺在床上的莫阿爷商量着家里秋收的事。

“你以为我不心疼老大？你看看妞儿干的什么事，还有脸见人吗！”

莫阿爷在炕上坐起来，借着炕头的油灯吸了一大口旱烟，话头间透着气愤和无奈：“我乐意关她吗，天天在家里哭天抹地，出去就要找老二家闹，到时候让全村人看笑话！”

提起小姑姑，莫阿爷就心烦。俗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没想到还真应了这话。

村里头姑娘大多双六当年定亲出嫁，莫阿爷和莫阿婆疼闺女，又觉得没有好人家，就把小姑姑在身边多留了两年，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丢人事。

莫阿婆听小姑姑天天哭，心里也燥得慌。

眼看着大柱家是没戏了，把小姑姑嫁给阮大富也不错，那天莫阿婆又托张媒婆回去和阮家说她家愿意，两家人啥时候碰个面，可这都是秋收第二天了，阮家也没再来话儿。

莫阿婆坐在炕头，唉声叹气道：“张媒婆也不来了，阮家做的这叫什么事，也没个动静。”

把旱烟在炕头磕了磕，莫阿爷冷笑道：“张媒婆能败自己媒婆名声么？你看看妞儿，干的什么事，阮家敢娶就出了老鬼了。”

“你咋这样说自己闺女！”莫阿婆气道。

“吵吵什么吵吵！”莫阿爷不耐烦道，他心里早有打算。

把旱烟往炕头一扔，吹了油灯，莫阿爷对莫阿婆道：“明儿晌午，你也别和村里老娘们天南海北胡扯了，上老二家去，让他给他大哥帮忙，把小三儿也叫回来，妞儿要是不闹了，再让她出来。”

屋外头，扒着门缝听墙角的莫老大媳妇喜上眉梢，狗颠儿似的回去把听到的话和莫老大讲了一遍。

第二天晌午，莫阿婆就冲着莫老二家去了。

莫阿婆门也没拍，直接推了虚掩的大门就进，见着院子里踢毽子的俩姐妹只当没看到。

“阿婆，您找阿爹么？”莫大丫拦着她问道。

莫阿婆心里正因为大柱的事恨得莫大丫牙痒痒，一把推开莫大丫道：“莫老二，人呢！秋收了也不知道回来帮忙？”

莫大丫冷不丁被一推，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反手就把鸡毛毽冲莫阿婆头上砸过去，砸得莫阿婆嗷嗷直叫。

“你这个狐媚子，反了天了！”

莫老二媳妇正在厨房刷碗，听院子里有打骂的声音，把手上的水往身上擦了擦赶忙出来，一看，莫阿婆正拿巴掌要甩莫大丫的脸，吓得赶紧冲上去抱着莫阿婆道：“阿娘，您咋地来了，消消气，别动手打孩子啊！”

莫阿婆被拖开，对着莫大丫娘三没好气道：“怎么，老婆子我打打孙女都不行了？没啥事我就不能来我儿子家看看？老二媳妇，你别以为你分出来就你就牛了！叫莫老二出来！”

讨好地笑笑，莫老二媳妇只道：“您当然能来，娘，老二在里屋正睡觉呢。”

屋里莫老二刚躺下，睡得还不是很深，听见说话声就睁了眼，下床出去一看自己老娘站在院子里，还以为是来看他的，忙说：“阿娘，您来啦！媳妇儿，你怎么也不叫阿娘进来啊。”

莫阿婆道：“别，老二，我担待不起，您家都要攀上村长这门亲了，我哪儿坐得起呀。我今儿来是叫你回去帮忙，家里地那么多，你大哥忙不过来，你这个做弟弟的也应该帮衬着大哥，下午赶紧来给家里收粮食。”

家里那一亩地还没忙完，这他走了媳妇儿孩子咋办？莫老二为难道：“阿娘，我这……”

看莫老二还想推脱，莫阿婆道：“莫老二，你要还认你阿爹阿娘，下午就过来干活，我不想再听你找借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