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小姑姑闹聘礼被小叔叔强行拖回家之后，就又被莫阿爷关进了她自己的屋子里。一日三餐莫阿婆给她端进去，上个厕所都要找个人陪着，一家子把小姑姑看得死死的。

小姑姑在家里，又成了一到夜里就呜咽嚎哭的状态，把莫家祖宅搅得鸡犬不宁，可大家又不能放出去任她闹，只能生生忍着。

莫家祖宅里一干人等就天天盯着眼下一团乌出去干活，但莫阿爷和莫阿婆瞒着自家闺女昧聘礼的事却是全村都知道了，没有一个人不对着莫阿爷家指指点点。

日子一夜夜翻过去，很快就近了村长家当初送聘礼时约定的二八婚期。

小姑姑眼都哭肿了，怕嫁过去脸上不好看，这几日就消停了下来，天天在屋里有等着成亲那天大柱来娶她过门。

夜里做梦，小姑姑都能梦着大柱骑着马，她坐在后头的花轿里，身后跟着一队抬嫁妆的人。

对成亲怀着万分的期待，小姑姑就天天扒在窗户口，望着院子里有啥动静，想看看自己的嫁妆是啥样。

可她扒着窗户望了两天，眼见着后天就要出嫁了，小姑姑也没瞧见她家有哪一个人在给她准备聘礼，小姑姑这下心里可慌了起来。

她阿爹阿娘都能把聘礼给吞了，不会连嫁妆都不给她吧？

这一天晌饭时分，莫阿婆开了门，给小姑姑送晌饭，逮着这个机会，小姑姑扑过去冲着莫阿婆噗通就跪了下来，拽着她衣袖问道：

“阿娘，我出嫁总要嫁妆啊，以前是我不好，可是你和阿爹总要给我准备些嫁妆，不然我嫁过去，怎么抬头啊！”

小姑姑还妄想着她家能出得起和大柱家一样的嫁妆，她冷眼瞧着莫老二媳妇带着衬得上多的嫁妆嫁进来，还不是被一家子欺负得团团转，要是她就空空的一个人嫁过去，那还不得一辈子受尽指使？

莫阿婆自从小姑姑闹着要嫁给大柱，导致她家错过了攀上大贵家这门好亲家开始就对小姑姑变了态度。

她望着小姑姑冷笑一声，扯回了衣袖甩身就走：“脸都丢尽了，还想要嫁妆？”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小姑姑一个人在屋里摔东西扔被子。

虽然把小姑姑关住了，可邻里就隔着一道墙，小姑姑这么嚎到了夜深人静大家自然都能听见，莫阿婆脸皮再厚也怕在全村面前丢脸，何况她家在村里的脸算是丢尽了，再丢那名声就真如村头盖的那茅厕一样臭了。

堂屋里，莫阿婆和莫老大、小叔子打起了商量：

“我昨儿听隔壁翠玉媳妇儿说莫老二给咱家小姑姑买了匹布当嫁妆，大柱家又给了这么多，咱家啥也不给脸面上也过不去，他爹，我看着就叫老大和老三一人家出份嫁妆，凑着给她得了。”

莫阿爷只要不是掏他的私房钱，就一切都好，不掏钱又能赚名声的事谁不做？

假装着没看见莫老二媳妇那张臭脸，莫阿爷宣布道：“就这样，一家出一份嫁妆，谁都不许抵！”

莫阿爷和莫阿婆了了一桩心事，莫老大媳妇又气了起来，她黑着脸吃完了晌饭，收拾完桌子边洗边骂，恨不得莫阿婆早日入土。

莫老大也不想出嫁妆钱，坐在马扎上对莫老大媳妇道：“他娘，我看咱也别买了，屋里头陈年那些个东西补补给她就算了。”

“陈年的东西？”莫老二媳妇尖声道，“陈年的东西不是东西，不值钱么！你说的倒轻巧，贪了村长家那好些聘礼钱，都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就不想想子孙！

掖着藏着一个字儿也不给，还想从咱们这里掏钱，仓房里还有一匹烂麻布，就那个给了，我也没莫老二家那些闲钱！”

听媳妇儿这样说，又不是他的闺女出嫁，他自然一点儿意见没有，应付过去也就算了。

小叔叔那边却犯了难，他这些年光在镇子上念书，同学穿的一个塞着一个好，吃的东西也比家里好上不知多少倍，他怎么能穿着破衣裳吃着粗茶淡饭？所以他的钱都拿去置办衣裳和吃喝去了，哪有一分闲钱去给小姑姑拿聘礼。

他正为难着，莫阿婆悄悄钻进了小叔叔屋里，笑得脸上的皱纹全皱在一起，语气带笑说：

“愁啥呢，阿爹阿娘能要你出钱？阿娘早就替你想好啦，你往年还有不少打了补丁的破衣裳，阿娘就把那些个破衣服缝一块儿，就当你给你妹妹的嫁妆！”

莫老二一家在时，他家就是全家的受气包，这莫老二一走，小姑姑这个迟早要变成别人家的闺女自然就成了家里最不得宠的人。

当初她也同意要把莫老二家赶出去，想要吞了莫老二媳妇的嫁妆，哪能想到今天她在莫家祖宅里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想不到，莫老二自然也想不到，他上街特地买了一匹颜色鲜艳喜庆的红棉布回家，还让媳妇儿和莫大丫赶着在上面绣了许多牡丹花，绣好了就让媳妇儿和莫大丫给莫阿婆给送去。

去莫家祖宅莫大丫肯定是不愿意去，但她不去阿娘就只能一个人去，她实在不放心。

怀着保护阿娘的心思，她捧着那匹绣着金灿灿黄线的红棉布就往莫家祖宅去了。

这会已是下午，家里只有小姑姑和莫阿婆在家，莫家祖宅的门半敞着，莫大丫在门口敲了敲门板向里喊道：“有人么！来送嫁妆的！不要就走了！”

莫阿婆还没吱声，小姑姑原本都死了心，一听说嫁妆两字，两只瘦枯了的手扒着窗户直向外望，焦急喊道：“有人！送进来！来我这儿！”

“闭嘴！”莫阿婆出来瞪了一眼窗口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小姑姑，板着脸到了门口说：“来送就送呗，喊什么喊，家里有没有人不知道啊！”

她家好心来送嫁妆，莫阿婆还这么臭脾气，莫大丫故意要给她添堵，扯着嗓子喊给小姑姑听：“哦！不要啊！那我们走了！”

小姑姑的位置压根看不见门口啥样，听莫大丫这样说急得两只胳膊伸出窗缝儿里直想往外钻，两眼乌青地尖声叫道：“把嫁妆给我！我的嫁妆！”

听见小姑姑这干哑得失真了的吼叫，莫大丫和莫老二媳妇心里都是一怵，这得把人欺负成啥样才能发出这声啊？莫大丫也没心思气莫阿婆了，把嫁妆往她手里一塞，带着阿娘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