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生上楼以后就没再下来。
小静洗完衣服回了旅店。
在楼下等了会儿,鹿离自己上了楼。
可她不知道顾未生这次住哪个房间,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摸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背在身后,时不时侧身往身边的玻璃窗上看一眼。
滑稽的像只鸭子。
顾未生从浴室出来就看到这副场景。
他揉揉疲惫的太阳穴,有些好笑,敛着唇,伸手敲了敲旁边走廊的墙壁,“你做贼呢?”
“我——”
“找你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她单方面的感觉,鹿离总觉得她那天说完要走之后,顾未生没什么变化。
她还以为他会从此变得特别冷淡或特别高兴,直到她走。
可他没什么变化,她就有点摸不准了。
心里一阵一阵的胡思乱想。
顾未生手上拎着一件衬衫,人还冒着热气,微微凸起的喉结上有水珠顺着弧线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她不自觉抿了抿唇。
就听到他尾调微扬的问道,“什么事儿。”
“啊。”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儿吗,什么事儿。”
他很有耐心的样子。
鹿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捏着文件夹走过去,说,“你先别动。”
顾未生挑眉。
就看到她围着自己踮脚转了一圈,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眼睛清灵发亮的盯着自己打量了一周,还在他身上嗅了嗅。
他皱眉,清冷的眉眼颇为嫌弃的把她从身边揪开,黑眸沉沉。
“你干什么?”
“闻一下你身上有没有血气。”
“小静说你也受伤了?”
“恩。”
他说的简洁,顺手拿起手里的毛巾胡乱揉了揉头发,黑亮清冷的眼眸微垂看着她,说话语气不紧不慢的,洗完澡,连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也一并被冲洗干净。
整个人都透着清爽。
不知为什么,鹿离忽然很想他。
明明这一刻这个男人就在眼前,可她就是很想他。
她犹豫了一会儿,盯着地面某处问他,,“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说事。”
“这样还能节省点时间。”
顾未生本来想拒绝,可话到嘴边,看见她冻得发红的脚踝,嗓音一顿,又抿唇,把想说的话收了回去,换成下一句。
“你先进去,我去楼下拿一下药箱。”
“好。”
她答应的很快,仿佛生怕他后悔似的,转身走进了他手指的那个房间。
顾未生这次没住之前的房间,住在二楼走廊的第一间房里,能看见窗外视野开阔的海面和干净发亮的甲板。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及时观察外面情况。
鹿离进去没两分钟,他就拎着药箱从门外进来。
药箱放在桌上,房门被他打开,鹿离没心思在乎那么多,一心都扑在他身上。
拿起处理伤口的药打开之后,问他,“伤口在哪儿?”
“后背。”
“那你往过来坐一点儿啊,我看不见。”
她有点郁闷的抱怨了一句。
顾未生笑出一声,半晌,梗着被她用手硬掰的脖子把背转到她面前,半躬身坐在椅子上,双手扶膝,顺手从桌上捞了一包烟撕开塑料膜抽出一根。
烟刚压到嘴里,就被鹿离劈头盖脸夺了过去。
“你现在是病号,抽什么烟。”
顾未生挑眉,诧异的看着她。
抢完烟,鹿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在他漆黑凌厉的眼眸下抿唇好半天,才梗着脖子目光清淡道,“看什么。”
“没见过女人不喜欢烟味的吗。”
行。
他真是被逗笑了。
这小姑娘前两天还阴阳怪气的,今天又怎么了?
顾未生还真摸不准女人的心思。
但他懒得计较,说得越多就纠缠的越多,他不想纠缠,索性把烟盒扔到桌子上,继续保持刚才弓背的姿势,脱掉衣服,让她上药。
鹿离本来以为自己会害羞或心跳加快。
毕竟她很多年没见过顾未生没穿衣服的样子了。
可上衣脱掉之后,她眼里只剩下惊愕,根本没工夫想别的。
顾未生背上,有很多伤。
横七竖八的。
有刀伤,,枪伤,也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划出来的印子,横七竖八密密麻麻攀附在他身上,原本健硕的后背看起来格外狰狞。
枪伤在肩胛骨位置。
差一点儿就命中心脏。
“这就是你说的小伤?”
“我什么时候说了?”
顾未生诧异。
被他一问鹿离才想起来不是他是小静说的。
鹿离语结,本来想说你他妈能不能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这么多伤竟然还说是小伤,那大伤是什么,直接一命呜呼才算是吧。
可气冲冲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的没了音。
她还真是哭笑不得。
只好埋头上药,也不说话,像跟谁较劲儿一样,直到顾未生嘶出一声,扭头问她是不是想趁机谋杀,她才发现她现在别扭的像个小孩。
算了。
跟这种没心的男人计较什么。
把自己气死多不划算。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把手里打印出来的那叠文件递给他,哼笑道,“你要是再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伤口感染直接死翘翘就行了,小伤也不用受了,多好。”
她说的嘲讽。
顾未生听出来了。
不是他不想换药,只是这两天保护站事情多他也来不及、
有时候从保护站回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索性双腿一叠,躺在床上就睡了,连被子都没工夫盖,更别说精心处理伤口。
他没当回事儿,低头去看她递过来的文件夹。
看着看着,黑眸里的漫不经心就被凛冽取而代之。
看着他逐渐凝重的神色,鹿离心里一喜,哼笑着凑上去得意的邀功请赏。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就知道你需要这个。”
“我还听见小静说你这两天又吐槽我了呢,看吧看吧,我也不是只会偷懒好吗,我这两天专门为你——”
话音未落,顾未生就措不及防的回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大眼瞪小眼,几乎来不及反应,薄唇就碰到一起。
轰的一声。
鹿离感觉自己刚才还清晰运转想要邀功请赏在他面前扭转形象的心思瞬间被一股冲上脑门的灼热燃烧成灰。
剩下的话也戛然而止。
空气静止了好久。
虽然这好久只有不到三秒,顾未生就已经起身后退回去,可鹿离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偏偏他唇很凉,贴在上面,触感格外清晰,就算挪开了感觉依旧没有褪去,反而愈演愈烈,烧的她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但表面上鹿离还是很淡定。
因为顾未生也很淡定。
她要是不淡定点岂不是太丢人了。
所以当他起身离开之后,她也立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指挥他转过去,“还剩一层纱布没缠上,你安分点行不行。”
说着,她拿起纱布往他伤口上包。
一边包一边继续刚才的碎碎念。
“我知道你在找雪瑞,小静告诉我的。所以我帮你找了一些跟雪瑞有关的调查资料你可以看看,万一有用呢。”
顾未生问:“你这些资料哪儿来的。”
鹿离:“从记者朋友手里找到的。”
说完怕他不信,又补充,“你别以为记者只会调查表面的东西就不认真看。”
“我跟你说,这些资料有时候连警察都不一样能全找到,而且我复印打印的都是新闻上从来没出现过的蛛丝马迹和当时根本不能报道的一些信息,你自己好好分析一下,说不定真的有用。”
顾未生垂眸看了眼面前摊开的白纸黑字,忽然想到什么,抬起眼眸。
“你这两天请假就是去做这个了?”
这个答案的确出乎顾未生的意料、
他想起那天晚上,陈之重问他,“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碰到钉子疼了她自然就会走了,不用刻意去做。”
顾未生以为,只要让她知难而退就行。
可没想到这两天她竟然又鼓起勇气重新撞了上来。
这变化有点快,他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不仅他,陈珊也没反应过来。
晚上鹿离想起今天白天的触碰,心花怒放的像个小孩儿,抱着被子在床上乐的打滚。
“哎哎哎,我说你心里乐了一下就行了啊,你现在特别像个智障你知道吗。”
“知道。”
鹿离哼笑一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脸上还贴着面膜。
“但我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以前我只想拿下他,可从来没想过具体过程。还想过要实在不行我就给顾未生下药,直接上了他、”
“可真有接触了才发现,哪怕是一个亲吻都让人心跳的要死了一样。”
鹿离觉得自己描述的很中二。
可她就是忘不了。
两人薄唇相触的瞬间,她感觉脑子里过电一样,连脚趾头都是酥的。
心跳快到要从心脏里蹦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
顾未生耳朵红了!!!
不管他当时转的多快,恢复的多么清冷正常,可抬头继续帮他上绷带的时候鹿离发现他耳朵红了。
而且红了一片。
那种感觉特别像你本来走投无路人生无望了,却突然在山谷里看到一朵花一串脚印,心情澎湃的根本睡不着。
因为那个吻,鹿离亢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用陈珊的话来说就是,太爽了!!
“毕竟是征服一个你喜欢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不仅高冷帅气还闷骚,忽然一下攻略发现他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能不激动吗。”
“不过我要提醒你啊,你最近有点兴奋过度,你可小心点,别乐极生悲了。”
陈珊说的无意,却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真被她给说中了。
这天,顾未生刚从外面回来,看到陆放神色凝重的坐在一楼船舱的电脑桌上,对着一桌子散落的白纸写写画画。
旁边陈年也纳闷。“好像不对。”
他脱下外套大踏步过去,“什么不对。”
“这些信息。”
陈年指着散落了一桌子和沙发的信息,把顾未生交给他们的纸质资料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可却发现这上面的蛛丝马迹指向的是和他们之前获取的信息完全相反的方向。
“顾队你看。”
“资料上说最后一次见雪瑞是在鲸落岛某条海域,甚至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描绘出了雪瑞的全部特地,连鼻子上那颗不明显的黑印都说出来了,可那一天我们也得到雪瑞的踪迹,是在完全相反的落佳弯,你记不记得我们还专门开船出去看过,而且当时的确有追踪到雪瑞的影像,只是那些人跑的太快我们没抓着。”
“再往下看,六月二十七日,一艘走,私被抓的海洋物资进口单上有一条模糊不明的海豹食物供应需求,上面囤积了很大一批食物,可这批食物最终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只知道船往南边走了,所有的线索就此中断,因此雪瑞再也没有了踪迹。”
上面特别注明,经了解,“呆星”雪瑞吃的食物全都是经过特别加工的特殊食物,它不喜欢一般海豹喜欢的东西,拥有自己独特的品味和喜好,如果没有,宁可饿死都不愿意吃东西。
顾未生他们一开始猜过,这些人偷走雪瑞到底要干什么。
去表演,可雪瑞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曝光了,根本不可能。
只要一出现立刻就会被人举报。
杀掉卖肉,那未免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只是为了吃一点儿和其他海狮毫无区别的海狮肉,冒着被两个国家甚至世界各地监督目光的跟踪去偷一只还未成年的小海狮,值得吗?
顾未生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有段时间还在怀疑到底雪瑞是不是他们自己不小心丢在哪儿忘了。
可事实告诉他们并不是。
因为后来警方调查出来一个关于走,私贩卖海洋保护动物的走,私链,据抓住的那些小喽啰说,他们幕后有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特别喜欢看这些动物表演。
雪瑞可能就是他的私藏之一。
但警方怎么都抓不住这个叫老的走,私贩。
他很狡猾,甚至比警察还要敏锐,稍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人立刻便会消失不见。
警方追了好几年,知道有这个人,却死活抓不住。
线索根本连不起来,找不到人。
顾未生他们知道以后,主动跟警方联系,说可以利用职业便利一起帮忙。
一是为了尽快找到雪瑞。
二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儿力量,而且警方也的确没有那么多警力能全部派到海上一艘船一艘船去查。
所以这件事现在大家都很烦。
这两个顾未生就是在忙这件事儿。
一边和保护站那边沟通他们拿到的最新消息,一边确认接下来的寻找计划。
可现在,鹿离拿回来的这份资料却和他们找到的资料完全相反。
所有信息都是反的。
就好像有两只雪瑞被拉到两个地方,时间点却一直交错,每个节点都证据,每个节点都不能被推翻。
顾未生看着那张图标好半天没说话。
他紧抿着唇,下颌紧绷,身上还带着雨气,半蹲下身,又把陈年陆放整理出来的图表仔细看了一遍。
他们说的没错。
消息确实是完全相悖的。
没有一点儿相同。
甚至有的地方还南辕北辙,出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踪迹。
但相同的是,从八月开始,就再也没人见过雪瑞的踪迹。
它就像被扔进大海里的随时,彻底没了踪影。
也没了任何消息。
陆放和陈年找的头都疼了,还是一无所获。
想着想着,不知想到什么,陈年忽然一拍脑门,随口问了句,“对啊顾队,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啊。”
“我们去找人问一下不就行了吗。”
“两边消息都对一下,总能找到一丁点破绽吧。”
“我同意陈年的说法。”
陆放也放下手里的纸笔,头疼的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两人都看着顾未生。
顾未生语凝了片刻,不知怎么就想到昨晚那个不经意的触碰,下意识觉得脑子有点疼。
“顾队?”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顾未生忽然的沉默,让陈年和陆放还都对视一眼,愣了一下。
他伸手在他面前晃,被顾未生一个眼神斜开。
“资料是鹿离给的。”
这话像一个重磅炸弹,瞬间炸开在船舱。
陈年和陆放也没想到,这么详尽细密的资料竟然会是鹿离找到的。
两人的心情一时间怎么说呢,有点复杂。
好半天陈年才摸着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说,“那也得问问啊,不然我们这得猜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猜的还不一定对。
如果猜不对,纯属浪费时间。
陆放也这么想。
但他们两显然不可能去找鹿离,因为之前对人家也没多热情,你突然上去热情的措不及防,想想都很尴尬。
顾未生也没想让他们两区去。
只是想到昨天的情况觉得头疼。
他本来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可眼下看来,根本不可能。
洗漱完,在船上吃完饭,去检查过那只小海豚的身体状况之后,顾未生脱下防护服,回旅店去找鹿离。
那时候鹿离正在楼下吃东西,一边吃,一边回放前些天拍下那只捕猎船的画面,想着要怎么剪辑,才能突出画面的冲击感。
正想着,就感觉面前一黑,一道高大的阴影从身后笼罩过来,罩住她眼前的所有光。
她一愣,下意识回头。
就看到顾未生正披着雨衣站在身后,头发湿漉漉垂在额前,整个人身上都透着凌厉,像是徒步走回来的,脚上还有泥水。
不知怎么回事儿,她下意识把目光落在他沾了水汽的薄唇上。
不自觉攥了攥掌心。
眼珠子一转,心里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