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史肖月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鹿离实在没有那么大度。
和一个明知是情敌的女人做朋友。
除非她疯了。
而她并不知道,其实这个晚上,顾未生除了来给史肖月庆祝生日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是来拿钱的。
拿这些年放在史肖月这里的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一笔钱,是当年裴茜那件事发生之后,父母重新组建家庭时留给他的。
史肖月还记得当时他父母留给他的话。
“小生,你已经长大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裴茜的父母我们已经安置过了,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往他们家寄钱,心急如焚。但同时得知你还健康活着的消息,我们心头的重负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和你父亲离婚了,和平分手。组建家庭那天,希望你能来我的婚礼。如果不能也没关系。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过好余生。”
“若是什么时候放下了,就回来吧。”
信件没有落款。
却是从他寄钱的那家人要了联系方式寄到中转站的。
史肖月当时去邮局拿东西,顺便帮他带回来,放在他床头。
顾未生看过之后,没有回信,也没说什么,只是去医疗队之前,把那张银行卡交给史肖月,让她帮忙再寄回去。
他不想透露行踪。
史肖月感觉的出来。
也乐意帮他这个忙。
但没想到信封兜转几回,又被寄了回来。
寄回来之后,银行卡便一直放在史肖月这儿,没有动过。
他今天来拿,着实让人意外。
“怎么,你终于想通了?”
“不容易啊,这么久,心里的疙瘩终于放下了。”
“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带我也去转一圈,熟悉一下老朋友生活的地方。”
史肖月端着酒杯笑的波光流转,靠在身后的阳台栏杆上调侃。
那时候窗外月色明亮,远处海浪翻涌,澎湃汹涌的浪潮一声又一声拍打在岸边,溅起肆意冰凉的水花。
顾未生从门外进来,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白色信封,淡声笑道,“没打算回家。”
“有点别的事儿。”
“什么事儿啊,值得你用这么大一笔钱。”
顾未生那张卡里的钱虽然说不上巨额,可在普通人看来,那也是不少的一笔数额。
连开酒吧暴利营收的史肖月都这么说,可见平时顾未生真没用过什么大钱。
不是他不肯用,而是也没地方用。
医疗队日常支出都有报销,偶尔不够的时候顾未生工资贴补一下也就
他说的清冷,语气却相对温和,和史肖月俨然一副老夫老妻即视感。
鹿离上楼来拿外套,路过门外,就听到阳台外面的两人正在说话。
说话的语气熟络又轻松。
和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哼笑一声,拿着外套下了楼。
而阳台上,史肖月仰头喝了那杯红酒之后,就听到顾未生像是思索几秒后,对她说,“以后别逗那小丫头玩了。”
“你们不是一路人。”
“呦呵。”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什么叫我们不是一路人。那你说说,我是哪种人?”
“你怕我风尘气太重把你的小姑娘带坏了啊?”
史肖月这次是真的诧异。
又想起刚才他出现在走廊里一闪而过的身影,瞬间明白了。
“你不是怕我带坏她。”
“而是怕我吓着她,害她胡思乱想,对吧?”
她说的笃定,顾未生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半笑不笑的冲她挥挥手,转身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他去干什么了鹿离并不知道。
但陈珊知道。
那是她跟顾未生通过电话的第二天,鹿离说自己收到尾款了,把钱转给她,让她帮忙去医院交一下小童的治疗费。
那场火灾之后,小童受伤很重,受伤后便一直在医院,用医疗器械维持仅有的生命体征,也是那时鹿离才知道,原来小童一直都有心脏病,那次火灾像一场噩梦,蔓延了他生命里原有的痛苦,让他变得更加脆弱易碎。
连去学校都要二十四小时被检测心跳体征。
虽然这样,但小童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儿。
做完手术休养一年之后,还是坚持每天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再回医院,每天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住在鹿离帮她长包下来的病房里,偶尔还会请小朋友们过来陪她玩。
小童不想回家。
也不想被人收养。
鹿离没办法,只能让她呆在医院,还专门请了护工每天照顾她,二十四小时轮换上班。
在她和陈珊两人还有护工的轮流照顾下,小童病情稳定下来,也开始上学生活。
直到鹿离从a市离开到海上来拍纪录片,陈珊带她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小童病情可能加重,要尽快做心脏搭桥手术。
不然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小童身体弱,并发症也多,手术难度大,所以医疗费很高。
换以前鹿离身上有钱的时候也没什么问题,
可这两年一边散金找顾未生,一边照顾小童,她身上的钱已经花的没剩多少,除了卖房,没有其他办法。
知道这件事之后,顾未生联系陈珊,要了小童在医院的地址,从史肖月那儿拿到银行卡之后,去了一趟医院。
陈珊也没有告诉鹿离,她打的那笔钱她一分没用,全部存进了她工资卡的账户。
陈之重听说之后,想揍她,却被陈珊不服气的哼笑躲开。
“顾未生舒服了这么多年,也该他肉疼一回了。”
“不然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小鹿离受伤。”
“他都要有对象了还这么压榨小鹿离,你说说这像话吗。”
陈珊为鹿离打抱不平。
陈之重却从中抓到重点,后来还去问过顾未生。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可史肖月这个人也是真实存在的。
史肖月想跟他,这事儿顾未生一直都知道。
但他从来没有回应过。
史肖月也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他不回应,她便按下不提,两人这么多年以老友相居,一直都相安无事。
直到史肖月被鹿离撞见。
鹿离并不知道他跟史肖月的渊源。
误会了也很正常。
陈之重喝了杯手边的啤酒,说,“你身边桃花债一向都很多,但鹿离这些年为你的确做了不少。”
“要是真没感情,也要跟她说清楚,别耗着她。”
陈之重这话没有半点儿水分。
这些年,为了找顾未生,鹿离撒出去的钱不计其数。
不说钱,心血也付出了很多。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失踪的第二年,鹿离从网络私信中得知有人见过好像顾未生的男人,在青藏那边的高原区。
得到消息以后,她义无反顾找了过去。
人没找到,自己却差点缺氧被山谷里的野狼当成腹中餐吃掉。
也是那一次,回来之后,鹿离休息了很久。
被陈珊带进公司,开始做记者。
当时鹿离的状态像疯了一样,有时候听到一个消息,便会没日没夜对着电脑熬夜,想尽办法验证。
验证完便规划路线,计划再次出发。
折腾几次之后,陈珊实在看不下去,怕她这样下去顾未生还没找到,自己先没了。
于是和陈之重商量过后,把她一起带到了现在这家公司,让她开始上班,开始赚钱。
两人当时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想她找到一件事儿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入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鹿离没再提过顾未生的名字。陈珊和陈之重心里担忧的那根弦也慢慢放下来。
他们以为鹿离不知道。
可后来有一次喝酒喝多了以后,鹿离蹲在墙角,哭的像个小孩儿,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的像只兔子。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咬着牙说,“你们以为我傻吗。”
“我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像个疯子,让你们一直为我担心,可我真的忍不住。”
“走在路上还好,可以停下来,心就像被无数蚂蚁在撕咬一样,疼的根本受不了。”
但看着陈珊和陈之重为她整夜整夜担心,鹿离也有心。
她不傻。
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找人的冲动。
直到后来考核转正,签了劳动合同,收入稳定,又在网上做了点小生意,开始赚钱以后,她才旧事重提,说自己还想再试试看。
只是这次她换了更稳妥的方式。
成立寻人基金,用更成熟理智的方式去找人,也不会连累身边的人为她担心。
这些年下来,其实鹿离身边只剩陈珊和陈之重两个朋友。
其他人要不就是关系淡了,要不就是联系少了。
大家不在一个生活圈里,交集变少,关系也自然而然淡了下来。
但陈之重和陈珊不一样。
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像亲兄妹一样,除了没有血缘关系,其实陈之重早就把鹿离当妹妹看了。
和陈珊一样。
他对她们两的在心里的分量几乎一模一样。
说这番话,也的确经过深思熟虑。
只是连陈之重也想不明白,以前顾未生的表现,也不像是不喜欢鹿离的样子。
怎么现在却好像一直在把她往外面推。
说到这儿,陈之重嚼着花生米想起一件事儿。
“你以前还为鹿离打过我,记得吗。”
顾未生从医院门口出来,抄着兜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点点头,碾灭地上还在冒烟的烟头,“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为人打架。
以前打,是高中的时候戾气比较重。
上大学以后,顾未生忙着做喜欢的事儿,忙着学习,忙着早点拿积分毕业,眉眼间的少年气收敛起来,人也变得清冷内敛起来。
几乎没和人发生过什么冲突。
唯一一次也是大学仅有的一次,就是和陈之重。
两人是为了鹿离。
那是顾未生刚和鹿离和好的时候,有一次她过生日,顾未生大学里回不去,她自己偷偷从学校翘课跑过来找他。
顾未生在外面参加活动,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
等他晚上从外面回来,才知道鹿离过来了。
她在校外和陈之重他们喝酒。
收到陈珊的讯息之后,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转身从宿舍离开,大踏步下了楼。
可等顾未生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聚餐散了。
陈珊喝的烂醉,被人扶回学校。
鹿离被陈之重带走了。
“带哪儿去了。”
当时他还挺冷静的问了一句。
陈珊摇摇头,没说话。她旁边的室友却笑嘻嘻的告诉他,“被陈珊她哥带走了啊,”
“就带到烧烤摊对面的酒店里去了。”
“说是要让小姑娘好好休息休息。”
好好休息休息。
深更半夜,喝了酒的孤男寡女,而且陈之重和他一样,正是年少血气方刚的时候。
能怎么休息?
顾未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宾馆前台,冷静报出陈之重的名字从电梯里上去的。
但看到陈之重穿睡袍的一瞬间,他理智全无,一拳就冲他砸了过去。
陈之重措不及防,被砸的鼻血狂流。
等反应过来才气急反笑,说,你疯了吧?
大半夜发什么疯?
他神色清明,没有半点儿喝醉的意思。
顾未生揉揉眉心,压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绕过他,大踏步走进房间里面。
掀开被子一看,被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这一操作,陈之重反应过来了。
他都被气笑了。
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爆了一句脏话,冷静了好几秒才好笑的擦着鼻子里流出的血看着他,说,“你不会以为我把小鹿离怎么着了吧?”
“我说。”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鹿离那么小,我要是真对她做了什么,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件事儿发生以后,顾未生和鹿离之间那点若隐若现的暧昧便彻底曝光在了众人眼前。
连陈珊都觉得意外。
以前也没看出顾未生藏的这么深啊。
可意外归意外,他们两人是几个人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大院青梅竹马的交情,要是相互喜欢,他们也乐见其成。
都带着祝福的心思期待两人。
但谁也没想到后来这段懵懂青涩的感情会结束的那么突然。
那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