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离为了解决这件事儿奔波了一整天，还被中介公司出面应付的领导忽悠去吃饭，说在饭局上两边人吃个饭好好谈谈怎么解决。但她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个领导是骗她的。

饭桌上根本没有买家。

有的只是一帮肥的流油的男人。

还有中介公司其他漂亮女员工。

她是被拉过去凑数的。

鹿离脑子嗡一下，当时整个人都炸了。

但看到陈珊发来催促的短信，忍着恶心，咬的腮帮子疼，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当场摔门走人的冲动。

可最后她还是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未生找到鹿离的时候，她喝得烂醉，正坐在旅店门口的台阶上吹风。

风很凉。

她却很冷静。

甚至还有功夫往身前的阴影上看一眼。

看到是他，心一松，又疲惫的靠回门口。

只轻声道，“你来干什么？”

“看我笑话吗。”

她说完，像是笑了一下，手指卷着脖子旁边的头发玩儿，目光漫不经心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其实刚才陈珊就在微信里说过，顾未生要来找她。

是陈珊发的信息。

鹿离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回复。手机那头，陈珊还以为这丫头出什么事儿了，心急火燎的一个电话就打到顾未生那里，三令五申的让他快去找找人，别出什么意外。

顾未生当时还挑眉，“她能出什么意外。”

顾未生当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拍什么东西拍的忘了时间，以至于现在还没回来。

他开了灯让小静在楼下等。

可没想到陈珊顿了顿，忽然问他，“顾未生。”

“要是鹿离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现在承担的起吗？”

她的语气让顾未生太阳穴忽然无意识的跳了跳。

陈珊没有说谎。

她之所以这么担心就是因为鹿离曾经有自杀的前科。

那是之前那则消防员葬生火海新闻刚出来的第二天，消防员的父母双双跳楼身亡，其实当时鹿离就在两个老人家里。

邻居说两个老人出去了，却没说去干什么。

直到她听到窗外骤然传来的尖叫声。

一切画面都被静止。

她嘴里那句，“您孙子还活着”的话也卡在嗓子里再也没能说出去。

那件事以后，鹿离把自己锁在家几天几夜，一直没有出门。

陈珊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一周后的晚上。

怎么叫也不肯出来的鹿离忽然打电话给她，说想吃点东西。

当时一心焦灼的陈珊和陈之重立刻就打车冲了过去。

过去以后，鹿离除了眼圈深陷之外，整个人精神还不错，像是精心收拾过，头发洗的清爽干净，房间里还有沐浴露特有的清新。

陈珊一颗心彻底放下，当时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她以为鹿离终于熬过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三人一起吃了顿烧烤，喝了点小酒散场之后，陈珊和陈之重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想找小童的监护人找不到，要快点来医院缴纳剩下的医疗费啊，不然后续的治疗可能会有问题。

当时陈珊和陈之重还奇怪，“小童是谁？”

“他的监护人怎么可能是鹿离？”

鹿离根本没结婚啊。

两人一头雾水。

打算掉头回去找鹿离问个清楚，可谁也没想到，当两人赶回去的时候，鹿离已经没动静了。

她吃了安眠药。

而且还不止一瓶。

陈之重和陈珊当时踹门进去的时候，一瞬间身体里的血都凉了、

幸好他们发现的及时。

洗过胃之后，鹿离很快转醒。

网上铺天盖地的骂声还在继续，但陈珊和陈之重已经不可能让她再看那些了。

因为当时他们发现鹿离的时候，发现她房间的电脑一直开着，有人开了病毒软件发过来好多血腥恐吓的辱骂视频和合成视频，只要一开电脑就自动循环，怎么点也取消不掉。

两人以为鹿离是被网暴的压力压垮的。

所以那两天把病房里所有能看新闻的电视手机和无线网甚至连护工送过来的晨报都给扔了。

扔的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可谁都不知道，鹿离吞药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些、

就像她自己说的。“要是这么脆弱，那我还当什么记者。”

她不是因为网络暴力觉得活不下去了。

而是被自己内心的愧疚压垮了。

因为那个消防员其实不用死。

是她。

因为她听到消息，说有人在那附近看到过顾未生，所以执意去找，却没想到过去以后不知道是旧工厂的电路老化还是发生了什么，电路刚打开一会儿工厂就起火了。

消防员来的很迅速。

有一个就在工厂外面，本来带着儿子在度假，可谁也没想到意外会来的这么突然。

事情发生的时候鹿离下意识扑过去把那个孩子护在身下，可却并没有来得及拉他逃出去就被头顶砸下来的砖瓦彻底堵死退路。

三个人被困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避无可避。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消防员死了。

他儿子重伤住院。

只有鹿离一个人完好无损。

“要不是我，”

“其实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顾未生也好，裴茜也好，其实我就是个祸害。一个祸害完了接着祸害另一个，从小时候到现在就没消停过，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那是陈珊第一次见到一向傲娇坚强的鹿离变成那样。

颓废的让人不敢相信。

那时候顾未生也没有被找到。

鹿离找了好几年，找的身心俱疲。

很多人都说，在裴茜骨灰被送回老家的时候，顾未生可能也已经遭遇不测了。

但她不信。

死都不信。

非要找。

疯了一样到处去找。

自己找不到就雇人去找，雇人找不到就开基金会广撒网去找。她就是不信，好好一个大男人能这样不见了。

她说，“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时她咬牙咬的眼眶通红的样子陈珊现在都记得。

“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那时候传来有你踪迹的消息，也许鹿离根本撑不到现在。”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走了之挺潇洒的。”

“是不是觉得鹿离和我们这些年都他妈过的挺快活的？”

“顾未生，”

“你到底有没有心？”

陈珊说完，彻底挂了电话。

顾未生当时捏着手里的半截烟愣了很久。

直到烟灰烧到尽头，猛地烫到手指，他才松手扔开。

然后便大踏步下了楼。

楼下，小静还趴在桌子上等人。

看到他下意识抬头看过来，“顾队你怎么来了？”

“又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小静下意识想到这两天保护站那边接二连三生病的动物们。

可顾未生却摇摇头说没事儿。

他把手里的烟盒装进口袋，拎着外套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淡声叮嘱小静，“不用等了。”

“你上楼去睡觉吧。”

“那鹿记者呢？”

“我去接她。”

说完，顾未生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旅店门外。

顾未生其实在外面找了很久。

直到一个小时搜寻无果之后，他在门口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打车回来的鹿离。

说完那句话之后，鹿离又把头靠了回去。

顾未生想起陈珊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涩的厉害。

他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英俊的侧颜在黑夜里却格外沉默。

鹿离还以为他会冷淡的问她又去哪儿了，不知道医疗队晚上有归宿时间吗？

却没想到看了一会儿之后，顾未生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轻而有序，长腿阔步。

三两下就走到她面前。

身上好像还带着风。

扑面而来满是风尘仆仆的味道。

鹿离颇为诧异的抬起头，虽然人还冷静，但却有些呆，像是没从酒精的麻醉中清醒过来。

“你，干什么？”

“找我有事儿吗？”

她问的缓慢，头靠在柱子上，这个角度看下去，眉眼娇俏又憨态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连鼻头都是红扑扑的。

像只被冻傻的小兔子，抱着自己一个人待在门口，也不知道刚才哭过没有。

顾未生垂眸，盯着那张白皙微仰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敲了敲她身侧靠的那根柱子。

说，“你跟我来一下。”

他的声音很沉，算不上特别好听，却带着种微凉的上扬。每次落在耳中，都有种格外舒缓稳定的心安。

鹿离一愣，下意识问他，“要干什么？”

毕竟这大半夜孤男寡女的，她还惦记着史肖月的事儿，心里不舒服，却觉得说出来太矫情，所以迟迟不肯行动。

顾未生伸手，把她从地上拎着脖子拽起来，手法很轻，但轻车熟路。

“上去你就知道了。”

鹿离以为他又要跟自己说什么大道理。

却没想到上楼以后，顾未生把她带进了他的房间。

他房间空间宽阔，干净又敞亮，是一套简约系的灰白装修风格。

一室一厅，比一般房间要大一点儿。客厅主要用来医疗队私下开会，其他东西和她房间里的一样。

一张床，一张书桌，四把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

窗户临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蔚蓝的海面。

他们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

鹿离走在顾未生身后。

心跳却不自觉快了很多。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会是想夜黑风高干什么坏事儿吧。”

这会儿酒意发散出来，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放下，说话的语气也调皮起来。

谁知她说完，顾未生却像是被逗笑了一样，抿着薄唇，挑眉，回头睨她一眼，人走到书桌前，伸手掀开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打开，蓝色的屏光照亮了一半儿房间。

顾未生没说要开灯，鹿离也没提醒，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电脑上什么都没有。

但很快，顾未生就点开一个桌面加密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有一个小程序。

小程序点开，他低头划了一下手机，把手机伸手放到她面前，问，“是这家店么。”

“什么这家店？”

鹿离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明白了。

他这是在找今天坑了她的那家中介公司。

她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却没抓住，只能顺势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点了点头。

“是。”

“你都知道了？”

她试探的侧头看了眼面前神色专注又清冷的男人。

“嗯。”

他半个身体对着电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电脑上漫不经心的敲着，视线却定在电脑上没有移开。

鹿离知道他在捣鼓什么。

但却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直到他打开的那个小程序侵入了那家中介公司的电脑官网，黑了里面所有数据，把官网后台锁住，再重新退出，还在上面大字留了联系方式，她才意识过来。

顾未生这是在帮她。

帮她索要之前签下的那份正常合同。

他入侵的手法熟练老道，流程行云流水，只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敲了一会儿，就搞定了所有程序。

做这些的时候，顾未生嘴角难得挂着几分痞气。

像极了以前在大学校园里拿着手机玩游戏的时候。偶尔被队友逗笑，或者成功拿下首杀听队友在频道里起哄叫大神的时候，他就会这么笑。

笑容里带着难得一见的少年痞气。

还有令人脸红心跳的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