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重本来想让鹿离也一块儿过来,可他还没来得及说,那边的鹿离就已经挂了电话。
直到晚上七点。
陈之重开车赶到包厢。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包厢里平时特闹腾的几个男人今天都异常安静,时不时拿着梳子梳一下面前的碎发,整理整理衣服,整个人紧张又拘谨。
三个人毫无例外。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靠在门口,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们几个是打算去表演相声吗,穿这么整齐。”
顾未生说的调侃,整个人桀骜痞气一如从前。
老王瞬间就被他整眼红了。
“你他妈——”
“行了行了,别站门口说话,进来坐啊都。”
沈亦舟敲着筷子有点不耐烦。
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空出来,还找服务员擦的干干净净,一点儿灰尘都没落下。
坐下之后,谁都没有提当年的旧事,大家都在说近况。
“老王和周至从学校毕业之后,做生意没什么成绩,被他两爸妈直接赶出去重操旧业了。”
“我跟你一样,在海上混。”
“之重和小鹿离现在在一个公司的不同部门混饭吃。”
“不过你也真行。”
“从卫星定位直接转作兽医,跨度还真他妈够大的。”
沈亦舟说着说着,已经喝得晕乎乎的老王就猛一下抓住手边的啤酒瓶磕在桌上,“可不是吗!”
“顾哥你真他妈没良心。”
“以前兄弟们对你多好啊,可你倒好,说走就走了。”
“连一条短信都没留下。”
“不过那天我们在街上看见和一帮新哥们儿处的挺好,我们心里就放心了!”
老王说的都是心里话。
顾未生以前就喜欢独来独往。
整个人破烂脾气,又凶又拽。
直到一次计算机技术大赛他赢了所有人。
老王等人瞬间就被折服了。
卧槽,这他妈是大神啊。
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院儿里,可青春期的男生们对他特立独行的性格经常嗤之以鼻,在背后吐槽他装逼遭雷劈。
“不就长得帅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直到那一次,老王他们组队想为他补上被诈骗的窟窿,可最后关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对方战队就跟开了挂似的,和平时演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眼看漏洞一个个都被他们找到了,老王差点欲哭无泪。
关键时刻,是顾未生以替补队员的身份上场,替他们三下五除二扫清了场上剩下障碍。
还额外发现了一个重大漏洞。
助他们一举拿下了比赛的所有奖金。
“瞧你那蠢样儿。”
“哭要有用的话孟姜女早统一世界了。”
虽然他说话刻薄又冷漠。
可帮忙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从那儿以后,几个人忽然就跟他走近,死缠烂打混成了一片。
可他们都知道,顾未生这脾气,一般人想跟他玩好根本不可能。
所以才觉得难得。
说到医疗队的事儿,老王问了一连串儿的问题,问到最后,忽然刷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看向陈之重,稀里糊涂道,“小鹿离呢?”
“我们这一帮朋友,就她一个不来是怎么回事儿。”
“之重哥你快打电话把她也叫过来啊!”
“不过她也真是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又没怪她,也没嫌弃她,她就真舍得这么多年从来不见。”
“还有老顾,你也是,一消失就是十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携款私奔了呢!”
老王说着,已经手疾眼快把陈之重放在桌上的手机抢了过来。
接到电话时,鹿离正在十公里外的一个渔村加班。
那是她挂了陈之重电话没多久,工作群里,她的直系领导忽然私聊她,派给她一个非法囚禁未,成,年少女的匿名举报新闻,指名道姓要她去跟。
鹿离刚下车,就接到陈之重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推杯换盏的笑闹声格外明显。
“哎,阿顾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都消停点啊,别真把他灌醉了。”
“灌醉了我们还怎么审!”
有人急吼吼的笑骂。
无数熟悉的嗓音凌乱嘈杂的交错在耳边,仿佛一把锤子垂在脑后,嗡一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鹿离看着后视镜里眉眼较好的自己,忽然抿了抿唇。
“你们在喝酒。”
“对啊小鹿离,我们在喝酒。”
“顾哥也在呢!”
“顾未生,顾未生你知道吧。”
“这小子终于回来了!”
“你也快过来啊,大家一起聚一聚。”
“话说这么多年了,你——”
可老王还没吼完呢,手机就被陈之重一把抢了过去。
他无奈道,“老王喝多了。”
“是喝的不少。”
鹿离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本来想说那你们玩,我还要忙。
可想到老王说的顾未生也在,波澜不惊的心里忽然就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去,他说不定又会冷着一张脸跟她装不认识。
不去,岂不是刚好正中他下怀?
她还在想,旁边的杜建群已经开始出声催促。
“鹿组长,你快点啊,我一个人太慢了,再慢点就要被人发现了。”
那是上午和陈之重正在打电话的时候,鹿离忽然接到陈珊的无敌夺命连环call,说领导派给了她一件大新闻。
是一个关于未,成,年人被非法囚禁的举报新闻。
领导点名让她去跟。
鹿离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开车赶了过去。
她过去的时候,杜建群已经到了。
那是一个荒废的渔村,道路破破烂烂,房屋四处漏风,只有远处一排低矮的木屋看起来格外崭新。
还有他们要采访的那一家。
石青。
杜建群说,“鹿组长,我刚去问过小卖部的老板,老板说石青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但她女儿还没有放学回家。”
“我们可以从她女儿入手。”
鹿离狠狠擦了把脸上风吹来的泥沙,整个人被涌上岸边的海水冻得瑟瑟发抖,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你确定吗?”
“确定!”杜建群郑重的点了点头,一边往旁边视觉死角的水坑里躲,一边连忙补充,说,“虽然石青自己不承认,但是刚才我们分头打听消息的时候,周围仅有的几家邻居都说石青是从这个月才搬来渔村的。”
“既然如此,那她之前在电话里说从小到大在城外务农,从没开过理发店,也没有诱拐和非法拘禁过未,成,年少女的话就是假的了。”
石青在撒谎。
其实在来之前,鹿离已经告诉杜建群,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可当他们等到深夜十二点,终于跟在石青放学晚归的女儿身后采访到石青时,这条揭发新闻背后的真相还是让他忍不住瞠目结舌。
其实一开始,鹿离和杜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们从下午六点,一直等到深夜十二点,雨越下越大,石青家的门却怎么敲也敲不开。
敲到最后,鹿离耐心耗尽,心里的火气也莫名窜了上来。
“收机器。”
她抿着唇冷静了几秒,忽然没什么表情的眯了眯眼睛,开始收拾眼前的拍摄仪器。
其实从公司出来之前,陈珊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别再另辟蹊径做采访,报道能拿到就拿到,实在拿不到就算了。
“再像以前一样为了一个报道翻墙飙车大马路上吓得小朋友嚎啕大哭,我告诉你,别说你哥,就算是我爹也保不住你。”
陈珊气的直翻白眼。
可鹿离要真那么听话,她也不是鹿离了。
比如现在,话音未落,杜建群就看着自己这位新分配的领导直接脱掉外套,把身上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哗啦啦撕成乞丐装,从一个勉强看得出身份的都市丽人,摇身一变成了被人抛弃的可怜少女。
真是衣衫褴褛我见犹怜。
撕完衣服,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后,她把接下来的暗访计划简单说明了一下。
说完,还确认了一遍,问杜建群,“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
杜建群一边咂舌,一边消化她出的主意,连忙跟了上去。
可就在两人孤注一掷打算翻墙上屋顶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片刺耳的刹车声。
是石青的女儿被人送回来了!
杜建群心里一喜,想按之前的计划从她女儿入手,可没想到看着看着,鹿离却说,“别去了。”
“我们采访不到。”
“为什么啊?”杜建群心里的惊喜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整个人都透着茫然和不解。
鹿离却抬了抬下巴,一边收拾机器换衣服,一边冷静道,“你看看送石青女儿回来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