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期间有过一次,老王点完歌,整个人往旁边挪了挪,直接让顾未生和鹿离坐在一起。
坐在一起她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先说话了。
“你冷不冷。”
“恩?”
鹿离下意识看了眼被冷风吹到发红的脚背,就听到他在耳边嗓音淡漠道,“下次再穿少点就不冷了。”
……
“顾未生。”
“你就不能对我好好说话是吧。”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吗。”
“那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鹿离极力压着着心里的恼怒,抿唇看着他,一双清淡灵动的眸子此时定定看着他。
顾未生轻轻掸了掸烟灰,“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她像是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了一样,整个人侧过身,半挡在门口,脚一伸,直接挡住了他要出去的路。
顾未生看了眼旁边不停震动的手机,眸色微凛的警告她一眼。
可鹿离无动于衷。
甚至还抱臂靠在沙发上,躺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旁边等他回答。
“我要是不说呢。”他挑眉看着她。
“不说不让走。”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她忽然身体前倾,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今天就要弄清楚。”
“再弄不清楚我就疯了。”
“顾未生。”
“我要是疯了你负的起责吗。”
她说的轻巧,一双灵动的眼眸落在眼前,樱唇微启,挡在面前的长腿光溜溜的
顾未生下意识皱了皱眉,淡声道,“你往外坐坐。”
说着,他侧身就要往旁边坐。
可鹿离手疾眼快,在他坐过去之前,也往进挪了一寸。
一来一回,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门口的陈珊知趣的给老王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别打扰他们两。鹿离当然不知道。
喝了点酒,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冲动。
陈珊说,“你就是思春了。”
“什么弄明白不明白的。”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睡他吗。”
“要不这样,你要是实在弄不清楚他心里怎么想的,直接把他睡了多简单。”
“说不定睡一觉醒来你们两就都想通了。”
其实鹿离自己也能感觉到,就算她强行掰着顾未生签了君子协议。
就算两人目前已经开始和谐相处,
但他们两之间总还是隔着什么东西,不远不近,模模糊糊。
想抓抓不住,不抓又挠的人心里难受。
问题的另一端在顾未生。
是他不肯定前进。
鹿离挪过去之后,包厢里的空间仿佛瞬间逼仄起来。她端了一杯酒,侧头醉眼迷蒙的看着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但手却不听使唤的在往他脸上摸了一下。
空气寂静了一瞬。
前一秒,老王刚好拉开包厢里最亮的那盏灯,本来想让服务员进来收拾桌子,他们好唱歌。
可没想到刚一打开,就看到鹿离正半伸着腿挡在顾未生面前,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白皙小巧的眉眼没什么表情,却像在捏一个小白脸。
还兀自笑了一下。
“手感不好。”
老王明显看到顾未生的太阳穴挑了挑。
但他还是很淡定,甚至还配合了一下她越渐明显的酒疯。
“怎么不好了。”
“哪儿都不好。”
“好像不对。”
“太丑了。”
……
她说着,放下酒杯,又起身去碰他,睁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神色极为认真,好像在做素描一样。
可这一次,鹿离揩油的动作还没得逞,就直接被顾未生伸手攥住。
“她喝多了。”
“我先带她回去,你们继续玩。”
“行行行,那你们两赶紧先回吧。”
“我们改天再聚啊。”
“刚好这两天我在这边也有点生意要谈。”
老王说着,连忙拉住旁边想要反驳的陈珊,让顾未生把鹿离带走。
路上,鹿离这个醉鬼也并没有安安静静的呆着。
她喝醉酒有个毛病,喜欢脱衣服。
比如现在。
顾未生把人带上车,绑在副驾驶上,自己绕过车门坐进驾驶座,刚一侧头,系安全带的功夫,鹿离已经把自己身上那件暖白色外套脱下来扔到窗外。
扔出去以后还干脆利落的关了车窗。
看到顾未生看她,她还认认真真戳了戳窗户的格挡玻璃,说,“热。”
……
“对了,你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
她喝醉酒,胆子也变大了,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其实不是不放,只是憋在心里太久,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借口了。所以潜意识告诉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顾未生点了一根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继续脱衣服。
他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把四周车窗全部关上,挡的严严实实,然后才咬了根烟,侧头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波澜不惊。
“脱完了?”
“恩。”
“还热吗。”
“还行。”
她笑了一下,忽然朝他扑了上来,指着他漆黑似海的眸子叹了口气,再仰头,才说,“真好看。”
“顾未生。”
“你的眼睛真好看。”
“可是我找了这么多年,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双相似的。”
“怎么现在找到了,你还这么冷漠。”
她说的自言自语,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紧绷的下颚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落在他的喉结上,盯着盯着,伸手戳了一下。
她的手指软软的,带着酒后独有的温热,烫的人心都在颤。
顾未生深呼一口气,敛着黑眸,嘴里的烟被咬断一截。
而面前的小姑娘却好像浑然不觉,还在四处乱动。
她没有卖萌,也没有撒娇,就是清冷着一张白皙灵动的眉眼,认真打量着他。
一只手还揪着他的衣服,生怕他跑了似的。
“你给我坐好。”
“别乱动。”
忍了几秒,他终于忍无可忍,斜她一眼,一边沉声警告,一边伸手把她按回座位,顺手把她脱下来的衣服又套了回去。
可鹿离不依啊。
他穿她就脱。
他再穿她还是脱、
挣扎几回之后,顾未生都被气笑了。
他咬着烟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侧头看一眼窗外,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我是在问你问题啊。”
“你说,我们昨天签的君子协议到底算不算数?”
“算数的话你今天为什么故意不理我?”
“鹿离。”
“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签的是君子协议,不是交往协议。”
“你脑子能不能清醒点?”
他说的平静又清楚,眉眼淡漠清冷,侧头看她一眼,眼底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情绪。
烟雾在车厢袅袅升起,车厢里酒气混杂。
鹿离本来想借酒发挥,可没想到酒意刚升上来,就被他这么一搅,搅没了。
末了,像是还嫌她不够羞辱似的,他上下扫了她一眼,才没什么表情道,“以后别跟我玩这一套。”
“我不吃。”
“身材平的跟飞机场一样,”
“还没发育完呢,就开始学别人勾引男人了?”
“谁教你的?”
“恩?”
他说的痞气,手握在方向盘上,目光漆黑笔直的落在前面的路面上,鹿离却觉得自己心里那团火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一样,彻底熄了。
她忘了。
其实顾未生是能分得清她到底真喝醉还是假喝醉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也喝醉过一次。
喝醉之后酩酊大睡,占了顾未生的床,睡了十六七个小时才从梦中清醒过来。
那次喝醉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埋头苦睡。
顾未生还特地教育过她,让她以后少喝酒,再让他看见一次就直接从家里滚蛋。
鹿离当时还对他说过,“我酒品好,又不会吵到你。”
“偶尔跟同学喝一次酒很正常啊。”
听到酒品好三个字,顾未生明显嘲讽的掀了掀眼皮。但却没有揭穿她。
直到有一次陈珊说,鹿离才知道,原来她喝醉酒之后喜欢到处乱亲人,而且是一边闭着眼睛一边亲。
逮谁亲谁。
“幸好之前是顾未生,否则我哥就要遭殃了。”
陈珊后怕的拍着胸口帮她回忆,而鹿离对此毫无印象。
她只记得自己喝完酒之后晕乎乎的,抓住顾未生的胳膊好像就直接晕了过去,对后面的事儿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难怪顾未生衣服上有一堆口红印。
她当时羞愧的要死,一边尴尬,一边回家偷偷帮他把那件印满口红印的衬衫用手洗了好多遍。
直到上面的口红印彻底淡化,这才拍拍胸脯,感觉自己耳根没那么热了。
顾未生没有计较。
可后来却明令禁止了她不许喝酒。
几年过去,还以为他早就忘了,没想到还记着呢。
想到这儿,鹿离忍不住自嘲一笑。
“所以说,他好像对我的身体毫无反应。”
“说我平的像飞机场。”
呵。
飞机场。
说的好像他见过其他女人的似的。
“那还真说不好。”
陈珊说,“顾未生那种男人,在外面飘了快十年,时不时有个对象约个炮我觉得也很正常。”
“立为年你记得吧。”
“恩,”
“怎么了?”
“你拿立为年和顾未生比一下,立为年是不是全身上下都透着我是二十一世纪纯种处男的羞涩气质?”
“你再看看顾未生。”
“他身上有吗。”
“所以我觉得,八成这几年他没少睡其他女人。”
……
陈珊分析的方向越来越歪曲。
可观察了两天鹿离发现,好像还真是。
顾未生身上有一种妥帖沉稳的男人味儿,不同于以前干净清冽的少年气。现在就连毛都没长齐就来勾引男人这种荤话都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根本看不出半点清冽的羞涩。
浑身上下充满爆棚的荷尔蒙。
比如现在,晚上吃完饭,医疗队其他几人去旅店后面的院子里休息吹风,他在二楼洗头,洗完头,没吹头发直接下了楼。
乌黑利落的短发上有水滴顺着脖颈掉下来,一滴一滴,有的落在地上,有的顺着领口滑进T恤,在紧实有力的腹部划出一道湿渍的水痕。
有风吹过,T恤下,紧实有力的腹部线条若隐若现。
鹿离抿着唇坐在大厅,感觉周围很多目光齐刷刷聚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然而他还是毫无反应,拿着毛巾胡乱擦了擦湿漉漉的短发,便转身从后门出去,直接去了后院。
鹿离也跳下高脚蹬跟了过去。
她跟过去的时候,顾未生正好在关门。
她手疾眼快,伸手摁住被他松开的门把手。
两人的手指不期而遇。
鹿离全当没看见,摁着他的手打开门进去,再把门关上,直到走到院子里,才轻飘飘的来了句,“不好意思,手快了。”
这语气,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要怎么接。
顾未生眯着眼睛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鹿离也不在意,在后院的桌子旁边找个凳子坐下,低头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受伤的相机。
相机里已经有这些天拍摄的素材。
有搁浅在岸边的小鲸。
有顽皮天真的海豚。
还有张牙舞爪潜伏在船底像只怪兽一样的棱皮龟。
而她摆弄相机的空档,林威也从旅店前面走了过来。
这家旅店的后院其实已经租给了他们,所以医疗队的人才能自由出入。
林威一进来,就直奔站在院子里正侧头跟小静说着什么的顾未生,说,“顾医生,你方便过来一下吗,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林威一向温和的语气有些急躁。
鹿离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顾未生起身朝林威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一旁院子的墙角,一左一右站在墙角,一个低头点着烟,一个不时往墙外面张望,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看样子神色紧绷,并不轻松。
林威说完,顾未生点点头,好像默了一瞬,然后才开口说了句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往过来看了一眼,正好和鹿离打量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她看着那边,神色坦然。
他似乎是咬着烟眯了眯眼,然后才收回目光,继续和墙角的林威说着什么。
语气清冷又沉静。
就算隔了这么远,鹿离还是能想象出他说话的语气。
永远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就算很紧急的情况,也阻挡不了他的冷静和沉着。
鹿离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说完之后,林威一反常态没有留在医疗队,而是转身从后院走了出去,像是直接上了一辆警车。
一眨眼,人就从前厅的玻璃门前消失不见了。
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顾队,林警官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步履匆匆的样子。”
“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旁边的小静好奇。
她一边检查今天的救治记录,一边问从墙角走回来的顾未生。
顾未生把烟碾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开完会,才敲了敲开会的那张石桌,
说,“大家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有任务。”
“什么任务?”
“救一只白鳍豚。”
顾未生说的言简意赅,可鹿离还是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了晚上具体要执行的任务。
*****
原来下午林威被一通电话叫出去,是因为附近的保护站遇到了困难,找周边海警求助,林威离的最近,所以被上级临时调了过去。
过去以后才知道,这次保护站遇到的不是小打小闹的问题,也不是动物受伤需要手术或者治疗。
而是遇到了一件怪事。
话说从年前开始,鲸落岛主海附近的好几片海域便都开始枯竭。
不是表面意义上的枯竭,而是因为捕猎者的打死杀戮,导致海域受到污染,整篇海域里的保护动物死的死伤的伤,甚至很多在还流着血死不瞑目的情况下便被捕猎者残忍的带走。
时间一久,附近几片海域的动物便渐渐全都没了。
生态系统崩盘,海域里仅有的一些海洋保护动物也无法继续生活下去。
为了让他们先好好活着,于是周围几个保护站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开始进行转移。把还活着的保护动物,全部转移到临近的几片活海中,先让他们好好生活,然后他们再想办法恢复前面几片海域的生态系统。
等生态系统恢复了,环境适合动物们生存居住了,再把它们迁徙回来。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迁徙途中,这条经过无数次更改打磨的迁徙计划还是出了意外。
那是今天上午八点多的时候,梨花岛保护站的工作人员从其他保护站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只进入海域的白鳍豚。
白鳍豚是国家保护一级动物,享受着和东北虎一样的待遇,而论起珍稀程度要比熊猫还要稀少,现在我国白鳍豚的数量仅剩下一百多只。
而这只白鳍豚,正是从长江流域飘荡到这里自己安家的,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对它照顾的格外尽心。
这只白鳍豚迁徙过来的时候正在发情期,保护站工作人员对它制定了独特的引导方式,用白鳍豚声呐,绑在轮船底部,发出同伴的声波以此吸引这只孤独却又急于求偶的白鳍豚,引导它从保护站转移到就近的梨花岛。
因为白鳍豚虽然没有外耳,耳孔也只有针眼大,但听觉却异常发达,能听到水中很微弱的声音,它发出的声音是一束束短暂的声脉冲,频率在20~2万赫兹之间,有人耳能听见的“可听声”,也有人耳听不见的“超声”,超声的最高频率达20万赫兹,比人耳听到上限频率大10倍。所以转移途中除了引导它迁徙用的声呐外,工作人员格外注意不让其他噪音骚扰到它,影响它的情绪。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它快要被迁进生活海域的时候,这只白鳍豚不为什么,忽然开始疯狂的撞击保护站工作人员在海底围下的保护网。
甚至还有要攻击人的趋势。
保护站工作人员紧急帮它检查,却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而保护站里的医疗救治条件有限,在几经检查之后,那边没办法,只好求助海警,让海警过去帮忙。
林威去了以后,也一样束手无策。
因为这只白鳍豚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所以联系医疗队也说不过去。
可如果不联系医疗队,他们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白天,林威知道医疗队要去附近海域巡逻,帮海域里所有动物做例行检查,还要帮其中一只正在待产的鲸鱼接生,所以并没有来打扰顾未生。
直到晚上,保护站那边再次求助,他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医疗队,才过来求助顾未生。
所幸他手上现在没什么工作要忙。
顾未生走的时候,鹿离也跟了上去。
这次与以往不同。
从旅店出去以后,鹿离就察觉到不同寻常的隆重。
对,就是隆重。
他们从旅店出发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海岛天都黑了。
路上,顾未生一直在和一个男人打电话。对面声音不大,但男人的嗓音却听得模模糊糊,不知道在沟通什么,但一切都显示处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是鹿离第一次跟医疗队出去执行任务。
路上,小静怕她担心,还贴心的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就是要出海,但这一次不是在我们自己的工作区域,所以比较麻烦。”
晚上十二点,正是暗仓码头最热闹的时候。
鹿离和医疗队其他人从出租车上下去的时候,岸边已经停了几辆黑色的面包车,掩映在码头层出不穷的货箱后面,看的并不真切。
一下车,顾未生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他们徒步走过去。
除了老金,医疗队其他人都来了。
鹿离被小静和陈年等人夹在中间,三个人时不时轮流跟她说话,缓解她的紧张。
其实鹿离想说不用。
但下车以后,队里的气氛好像忽然就紧张起来,连刚才还在跟她说笑的小静也抿着唇噤了声。
他们刚下车,往码头走了两步,就听到一道粗糙沙哑的男声警惕到,“谁?”
“那边是什么人?”
听到沙哑的嗓音,小静等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而是加快了和那个男人汇合的脚步。
鹿离跟上,始终被顾未生挡在身后。
而当他们走过去之后,刚才那个声音粗糙沙哑的男人终于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壮实的男人,微弓着背,穿一件黑色冲锋衣,国字脸,很粗糙。
但莫名透出一股正气。
“我刚还跟老曹念叨你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路上顺利吗。”
透过顾未生掌心火光摇曳的打火机,鹿离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说着,掏了根烟扔给顾未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和身后的陈年陆放几人打了个招呼。
打到鹿离的时候,声音一顿,侧头看向顾未生,说,“这是?”
鹿离想说,我是来跟拍的记者。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前面的顾未生拦截了。
他侧头看她一眼,漆黑的眼底没什么情绪,低头漫不经心的点燃烟,对历城撒了谎。
“我们医疗队新收的志愿者。”
“放心,”
“人没问题。”
“恩,没问题就好。”
历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带一群人往岸边走。
一边走,一边往后看,揉了揉被风吹乱的板寸,随意朝四周扫了几眼才收回常年被海风浸泡的双眼,笑着摇摇头,“船还没来,估计又要等一段时间。”
说话的间隙,鹿离发现这个叫历城的男人似乎跟顾未生很熟。
两人闲聊,言语里不乏家长里短的话题。比如什么时候买房子,有女朋友了吗,改天去家里让你嫂子做饭给你吃。
但两人的关系又好像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她在后面默默听着,目光漫无目的四处打量,顺便打开藏在袖口和领口伪装成纽扣的针。孔摄像头。
正看着,就看到远处漆黑墨蓝的海平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巨型轮船的影子。
海风轻拂,海面上一瞬间灯火通明。咸湿的海浪被巨轮碾压着,一波接一波浣纱似的支离破碎。
而这时,岸边一直静默的其他三个男人的黝黑的脸庞也被一一映衬出来。
他们站在历城旁边,目光犀利的四处打量,并不跟医疗队的人说话。
顾未生好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几个男人也是。
大家互不干扰。
可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尤其当那艘轮船的轮廓渐渐清晰以后,他们脸上漫无目的的神情都收了起来,连正在跟顾未生说笑的历城,也忽然止住声音,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其他同事,掌心默默攥了起来。
“船来了。”
历城说着,从旁边同事手里拎过一个塑料袋顺手扔给鹿离。
鹿离打开一看,是件淡蓝色的工作制服。
工作服宽大油腻,外层的塑料袋被轮船甲板上刺眼的灯光照的格外晃眼,工作服底下还有一双白色塑胶手套。
她刚扫了一眼,就听到前面的历城解释道,“这次情况特殊一点儿。。”
“林警官没有告诉你们?”
顾未生手指夹着烟,掸了掸烟灰,挑眉道,“没有。”
“什么情况。”
“你说说。”
他说的清冷淡漠,情绪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
历城也不卖关子,一边往船上走,一边说,“其实这事儿说来也奇怪。”
“我们这儿之前不是一直在一边转移动物一边带做航海贸易线吗,之前老曹自己负责了好几条码头的航线,就在国内周转,不涉及进出口,但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经过这个城市相关部门的严格检查。”
“就怕出什么纰漏。”
“所以每一次货物进检之前,老曹都会亲自带底下的工作人员先去码头检查一遍,偶尔有事来不及,就会找我过来看。”
“今天也是,老曹忙保护站的其他事儿,我过来顺便检查一下,没想到带货的时候那条新转移过来的白鳍豚会出事儿。”
“可是船上没有会刺激到它的食物啊。”
“我找了好几次,确定没有。”
“但你也知道,我们带做航线这事儿,不好拿到明面上说。”
历城说着,似乎有所顾忌,回头扫了眼身后眼生的鹿离,说话点到为止。
说着,人已经三两步纵身一跃迈到了大型邮轮的甲板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了船。
鹿离听出了个大概,却还是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他们准备下水的时候,历城离开,她才忍不住换着潜水服问旁边的顾未生。
“我刚才没有听错?”
“你指什么。”
他问的淡定,系氧气管的间隙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像对她的疑问不得而知。
但从他的眼神里,鹿离找到了答案。
是真的。
这个叫历城的男人,是梨花岛海域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可从刚才上船之前的一番言论里可以得知,他们除了是保护站的工作人员之外,还在利用职业便利,私下参与航海贸易赚外快。
难怪林威不去找别人,非要等到天黑了才来找他们。
而且是在那只白鳍豚情况异常了大半天之后,还耗着非要等顾未生闲下来才来。
顾未生当时也没告诉她全部原因。
可历城他们竟然也能为了不暴露自己,让一只身体异样的白鳍豚忍这么久。
她忽然觉得有点搞笑。
“为一己私利,冒着牺牲国家海洋保护动物的风险也要来找你,这保护站还挺执着的。”
她说的嘲讽,语气里的反感显而易见。
顾未生痞气笑出一声,像是第一次看到她外露出其他脾气。
半晌才说,“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你呢。”
“你是怎么样的?”
你也是遵循这样规则的人吗。
其实鹿离想这么问。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陈珊说得对,十年过去,他们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了。如果再用十年前的标准要求自己也要求别人,只会让两人都活的很辛苦。
只是眼前知道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小小的意外。
“只是觉得意外。”
“我以为你这么冷漠的人,只会和刚正不阿的人一起工作。”
“一起生活。”
“没想到你竟然也能学会变通。”
她的话里没有职责,有的只是感慨和赞叹的意思。
顾未生笑出一声,像是被她的语气逗笑,又像是自己想起什么,半晌,才嗓音清冷道,“没人会一成不变。”
所以他会变也在情理之中。
顾未生问她是不是挺失望的。
她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已经被人拖着推到了水里。
*****
这是鹿离第一次看到活的白鳍豚、
白鳍豚因为濒危,在国内已经很少见到,尤其是在公众视线之内。
眼前这只白鳍豚看起来很健康,银白色光滑的身体,线条流畅优美,尖嘴白鳍,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小而有神,正被四周保护的电网拦起来,围在安全范围内四处游走。
虽然看着身体健康,但这只白鳍豚很焦躁。
耳边有高频声呐为她引路,但她不知怎么回事儿,忽然就不走了。
只在电网四处摇头摆尾,拼命瞎撞,像是忽然得了躁郁症的小孩儿一样,胡乱冲撞的样子毫无章法,甚至撞的银白色身体上都出现了少量血迹。
血迹有结痂的迹象,看来被人处理过。
但这只白鳍豚好像不知道疼一样,还在用同一侧的身体撞击电网。
甚至很轻很轻的撞击漂浮在海面上引路的贸易轮船。
小静和陈年陆放等人分三面潜伏进电网,帮白鳍豚检查身体。
顾未生最后一个进去,也在旁边观察着他,用动物特有的肢体语言去安抚她,柔顺她,甚至让她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暴躁,开始微微眨着眼在海底喘气。
趁这空挡,陈年陆放等人手疾眼快的拼命游上去,帮她做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身体没有问题。
那问题会在哪儿?
医疗队预先的猜陷入僵局。
鹿离也在脑子里飞快思考。
但随着氧气管里氧气的流失,她原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彻底被水冲翻,整个人没猛一下飘在水里,头重脚轻。
她心倏忽一下。
下一秒,就被一双熟悉的手紧紧钳住。
是顾未生。
他伸手拽住她的脖子,直接拎着她往船上游了过去。
直到上了船,露面大口呼吸,鹿离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下次下水之前好好检查一下。”
“氧气管氧气不足你都敢下水。”
“不想活了?”
他斥责的毫不留情,鹿离也不反驳,喘着气,脑子还在嗡嗡作响。
看她脑子还在发蒙,顾未生这才收了声,换上衣服重新下了水。
水下,小静几人还在用手比划交流自己的想法和情况。
而鹿离却在想,那只白鳍豚到底在干什么?
她想到了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关于海洋保护动物自杀的相关新闻。
这只白鳍豚,会不会也想自杀或者想干别的什么?
她在表达什么呢?
鹿离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想法的时候,船底正在正茬的顾未生他们却发现了异样。
他们发现,白鳍豚虽然情绪暴躁四处撞击,可她撞击的地方却是固定的。
从始至终,一直固定。
就算偶尔有撞击的时候擦伤其他地方,不小心把血迹留在其他两面电网上,可通过专业技术对比发现,这条白鳍豚就算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
只有这一个地方。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鹿离脑中慢慢产生。
而此时正在海底的顾未生却做了一个大胆到令人倒吸凉气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