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生问过自己。
但他哪一样都做不了。
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放手。查清真相只会让鹿离心里的希望越燃越旺,纠缠的越来越多。
纠缠越多,痛苦越多。
她越靠近,他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对他们两人而言,也许就这样散了也没什么不好。
话是这么说,但接下来半天,老曹明显感觉顾未生有点不在状态。
虽然两人在闲聊,但平时哪怕闲聊,顾未生脑子和注意力也时长在线,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会儿看一下手机,一会儿看一下手机。
明显注意力不集中。
老曹诧异又好笑,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哎,你累傻了?”
“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反正呆在这儿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
“你再这么走神下去,我真怕你点根烟都能把自己给点着了。”
老曹说着,顺手拿起抹布开始擦擦桌子打扫卫生。
追踪雪瑞的事情告一段落,保护站也忽然清闲下来。
附近几片海域也异常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捕猎者被他们一网打尽的缘故,连平时经常发生渔船纠纷的几个小岛也变得格外平静。
抽完手里的烟,手机又响几声。
顾未生拿过来垂眸瞥了一眼,碾灭手里的烟,拿起外套搭在臂弯里,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
老曹抽空瞄他一眼。
“要走了啊?”
“恩,走了。”
他回答的清清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行行行,那你快去吧。”
“回去好好睡啊,明天还要过来例行巡逻呢,你别忘了。”
老曹说完,门吱呀一声便被合上,只剩门缝里呼啸着一闪而过的晚风。
其实不是顾未生想分心,只是陈珊实在太聒噪,隔一会儿发一条信息,隔一会儿发一条信息。
从鹿离被求婚到她穿着伴娘服被人灌的晕乎乎的被人搭讪,陈珊无一例外,全都挑了恰到好处的角度拍视频发了过来。
顾未生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回到旅店,小静等人正静悄悄待在房间里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声响,一群人齐刷刷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看着他。
顾未生路过走廊的动作一顿,一回头,就看到几张正神色各异的看着他。
他眉头微动。
“你们干什么?”
“害,”
“这不是等顾队你从保护站回来吗。”
“雪瑞的事儿…%……站那边怎么说啊?”
“我们能把它留下吗?”
小静问的小心翼翼,顾未生沉默了几秒,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未生没说话,俊朗凌厉的侧脸带了几许风霜,眉头从进门之后就没展开过,饶是陈年,也看出了点端倪。
他转身从房间里出来,按着小静的肩膀把她反手推进房间,说,“急什么急,这都几点了,还睡不睡觉了?”
“快回房休息,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等顾队明天起床再聊。”
陈年说着,挥挥手,冲斜对面老金房里的陆放使了个眼色。
见他面色不对,陆放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去看旁边正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瞅报纸的老金。
老金没有反应。
他犹豫片刻,起身关上房门,试探道,“金叔?”
“该睡觉了啊。”
老金摆摆手,示意他别啰嗦了快去吧。
可关门离开前陆放分明看到,老金一直在看的那张报纸拿反了。
他张了张口,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头,小静也被陈年推回房间,旅店走廊一时只剩下三个大男人。
三个人在走廊了站了会儿,最后还是顾未生打破寂静。
“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
“我看起来脸色很差?”
不瞒你说,还真是。
陆放无奈摊了摊手。
陈年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是挺差的。”
“你没看见小静刚才进门的时候,一脸担忧的问我,顾队是不是要爆炸了,不然干嘛脸色这么阴沉。”
“怪吓人的。”
顾未生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懒得解释。
其实不是他阴沉着脸,而是今天实在太累,他已经懒得控制自己的脸上的神情。。
他不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抿唇,神色淡漠疏离,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实际上这时候他只是太累。
懒得说话,懒得开口。
其他人回去以后,陆放提议,“要不下楼喝一杯?”
顾未生知道,大家等了一天,就等他回来汇报情况呢。
要是他不说,今天晚上半个医疗队的人都睡不着。
思索几秒,他松了松领口,随手把外套扔进右手边的房门,嗓音低沉道,“也行。”
“你们两先下去吧,我进去换个衣服就出来。”
说着,他转身就要回房,却被陈年手疾眼快的拉住,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说,“顾队,你等等,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什么事儿?”
顾未生一回头,就看到陈年正低头东翻西找在自己口袋里找着什么东西。
连旁边的陆放都诧异了。
“什么事儿啊,一会儿下楼说不是一样吗。”
他以为还是雪瑞的事。
可没想到陈年却摆摆手,说,“不是那件事儿。”
“是这样顾队,下午你不在的时候,我在旅店门口碰到一个人,说是来找鹿记者的。”
“这些礼物也是送给鹿记者的,你看。”
说着,陈年终于从口袋里把那张感谢信和厚厚一沓信封掏了出来。
粗略估计,信封里的钱起码要上万。
陈年陆放他们两工资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陆放着实惊了一下。
顾未生也有点没想到。
他眯着眼睛,深邃的视线从信纸上一闪而过,停顿了几秒,才问他,“感谢信。”
“感谢什么的?”
“这个我就也不知道了。。”
“反正来的是个女人,听说我认识鹿记者,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差点就没跪下来了。我当时还被吓了一跳。”
“但没等我问清楚,女人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
“临走之前留了一个地址,但不是他们家或者其他什么地址,而是医院病房的地址。”
“你看。”
“感谢信上这么说的。”
“谢谢你救了我们家的顶梁柱,感激之情无以为报,只能略表心意。”
“落款是罗绍妻子。”
罗绍是谁??
他妻子又是谁?
在场的人满头问号。
但这封信既然不是给他们的,那他们好奇好奇也就算了,没有深究的必要。
末了,陈年说,“我们这不是联系不上鹿记者吗,这么多一笔钱,还是你想办法转交给她吧。”
陈年说着,把手里的信封信纸一并交给顾未生。
顾未生却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罗绍。”
他清冷的视线落在那张信纸上,半天没在说话。
其实陈年这么上心,也是因为心里觉得愧疚。
本来他们那天联手逼走鹿离,就已经够残忍了,幸好顾未生还不知道真相,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有他们受的。
他跟医疗队其他人都知道,其实那件事儿是他们不对,不该把照顾海豚的任务交给一个非专业人员。
可心里还是有点埋怨。
毕竟人都帮亲不帮理。
陆放陈年也是。
对于他们来说,朝夕相处的动物,和一个陌生又不受欢迎的记者比起来,他们无一例外都选了前者。
更要的是不信任。
他们不信任鹿离,怕她留下造成更多的隐患,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她借此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担心风险的必要。
顾未生说了句知道了,便把信封揣进口袋进了房间。
顾未生回房间换衣服,陆放和陈年在楼下开了瓶酒,等着听他说保护站那边的情况,大家一起再想办法。
但从房间里换衣服下楼的时候,顾未生忽然想到什么。
忽然转身,大步流星折回房间,打开了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
“顾队这是搞什么?”
“我哪儿知道。”
“是不是调什么资料去了。”
陆放和陈年本来都把位置留好了,可临到跟前,顾未生又走回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纳闷。
但顾未生并没有跟他们解释。
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他一边下楼,一边拿着手机在发信息。
陈年和陆放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顾未生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们两大男人也不好随意八卦,于是落座以后,收回乱七八糟的猜想,询问保护站那边的情况。
顾未生把大概情况跟两人说了一下。
/说到表演馆那边要引渡的时候,陆放说,“要不我们去跟他们谈谈?”
“谈?”
顾未生嗤笑一声,清冷的眉眼在灯光下透出几分没有情绪的冷淡。
“跟他们能谈成的话,我们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说的也是。”
“雪瑞失踪以后我们又不是没跟他们谈过,谈到最后医疗队连海洋馆周遭那片海域都被封杀不能进去了,更别说现在雪瑞找到以后去谈了。他们肯定不会松口。”
“那我们怎么办。”
“难道只能看着他们又把雪瑞带回去?”
陆放眉头皱的快能夹死一只苍蝇。
陈年也头疼起来。
但顾未生却食指敲了敲桌子,说,“谈了这么久都谈不成,该换种方式了。”
他说的换种方式是先礼后兵。
和平的方式对方不接受,那他们总的找点能直接扼杀对方的资料出来。
“什么资料啊?”
“比如那家海洋动物馆跟动物表演有关的违法行为,虐待动物的记录,还有我们之前查到雪瑞杀人的背后隐情。”
隐情底下抽丝剥茧的起因经过结果。
这些都能作为跟对方谈判的条件。
就算谈不成,请第三方介入他们也需要提供很多很多证据。
找到雪瑞是一回事儿,想办法留住它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陆放陈年两人反应过来,却也明白,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那家海洋动物表演中心,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它在业界的位置相当于泰戈尔在文学界的位置,想要动摇,让他们松口退步,很难。
“但我们也不能因为难就不做了。”
“那行。”
“顾队,我们两明白了。”
“那你早点上去休息吧,具体怎么做,我们明天再详细计划好了。找证据总要先确定一下方向,但是这都这个点儿了,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儿,从保护站回来再说也不迟。”
心里有了底,陆放陈年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人也不似先前那么紧绷。
但两人起身上楼的时候,顾未生却没有一起。
他垂眸看着手机短信里刚刚发进来的短信,从桌上拿起外套,理了理领口的皱褶,淡声道,“你们两睡吧,我出去一趟。”
“啊?”
“可是外面天都这么黑了,你要去哪儿啊?”
陈年的诧异并没有得到顾未生的回答。
他话说到一半儿,就被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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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如墨,一波又一波冷风吹起,吹的街头夜景萧条。
但这头,肖佐订婚的酒店却很热闹。
原因不外乎两个。
第一个,肖佐竟然规规矩矩订婚了。没有作妖也没闹什么幺蛾子,连陈珊担心的他在酒店为鹿离大打出手当众告白的狗血桥段也没有出现。
包厢里,肖佐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让人拿来一套伴娘服丢给了鹿离。
肖佐要她当伴娘。
否则就扣三倍年终奖。
“……”
鹿离想,反正左右在这个酒店也没事儿,当伴娘就当吧,还有伴娘专属红包。
她穿上伴娘服出去的时候,着实让暗地里等着看笑话的人好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
其实鹿离并不知道,肖佐是有两手准备的。
他想搏最后一次。
说不定在订婚之前,她能明白他的心意,愿意临时替换新娘跟他订婚。
那他到时候一定浪子回头对她全心全意,绝对不再出去沾花惹草。
但鹿离赶到酒店之前,他心里的想法又被动摇了。
那时肖佐正在订婚宴前的单身狂欢paty上。
有个经常一起出去玩的哥们儿当时就笑了。
他拿下风骚的酒红色眼镜,搂着自己旁边金发碧眼的美女笑道,“全心全意,浪子回头。”
“不是我说,哥们,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在外面浪了这么多年,沾惹的花花草草两只手数的过来吗?”
“不说跟你有关系的,光你睡过的也不止这个数。”
“就这样,你觉得自己真能静下心来安心过日子?”
“反正我不信。”
不光他不信,在场其他人也都不信。
不是他们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而是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人性是脆弱的。
他们现在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更别说在以后几十年的生活里每天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照顾另一半的感受。
没人能做到。
包括肖佐。
也许一天两天他有耐心,一年两年也有,可十年八年以后呢?
他能保证自己不再出去放纵,不想尝尝外面的饭菜吗?
“不说你,反正我是保证不了。”
“我们家我妈做饭那么好吃,隔三差五我还要出去下顿馆子,更别说天天在家吃同一顿饭。”
“哥们,你胃受得了吗?”
男生笑的没心没肺,一席话惹的周围一片哄笑。
肖佐想反驳,说我受得了。
我还偏就喜欢。
但哥们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哑口无言。
“你受得了,做饭的人也不一定受得了。”
“但如果是现在订婚的小嫂子,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肖佐跟她没感情,就算以后在婚姻中犯点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鹿离不一样,
她的性格和她的为人处世,注定她接受不了感情里有瑕疵。
暂不说他今晚能不能拿下她,就算可以,肖佐也保证不了他以后能不辜负她。
想得到是一回事。
得到以后能不能好好经营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我建议你啊,喜欢的东西看看就好了。”
“放在身边,帮她把路铺平,开心了一起出去玩玩,不开心也互不影响,这样不也挺好的。”
“万一以后不喜欢了还能做兄妹。”
“一举两得啊。”
哥们人生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
肖佐本来心里就犹豫。
被他这么一说,窝在沙发里半天没动静。
有人出馊主意。
“要不你试试让她穿婚纱。”
“穿上婚纱你要是还想娶,到时候再争取也不迟。反正你今儿只是订婚又不是立刻就送进洞房不能反悔了。”
肖佐本来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但又禁不住撺掇。
一群人都想看看鹿离到底长什么样儿,能把他迷的五迷三道走不动路。
让鹿离穿婚纱没办法。
但穿一件伴娘服对他来说只是小问题。
鹿离也并不知道,她以为能息事宁人解决问题,实际上,她当伴娘完全被人当猴儿耍了一场。
要不是后来顾未生过来,晚上她可能直接就被人灌醉,送进了肖佐酒店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