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我。”
“不是吗?”
她觉得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只觉得累。
特别累。
特别想上楼睡觉。
可顾未生就是不放她走。
逼急了她真有点不耐烦,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你不就觉得我浪费你时间浪费你精力了吗,那你说,要多少钱,我赔,我买下你付出的那些代价不就行了吗。现在可以让我上楼去休息了吗?可以了吗?”
她身心俱疲到了极点,说完,甩开他就想走,却直接被顾未生伸手攥住手腕,直接拖下楼梯,朝门外走了出去。
“顾未生,你捏疼我了。”
“能不能走慢点。”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鹿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顾未生伸手从旅店里拽了出去。
他抿着薄唇,下颌线紧绷,身上的风衣还是刚才的样子,拽着她,毫不费力的推开旅店大门走了出去。
径直朝海边的那条船上走了过去。
船只孤零零停在海上,上面看守的海警已经撤了。
鹿离莫名的,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看到顾未生铁青的侧脸时更加强烈。
她忽然有些害怕。
“顾未生,你放开我。”
“我不想去那边。”
她说的冷静,可波动的声线却已经泄露了此时的情绪。
顾未生没有回应。
但看的出来,他脸色不好。
尤其当她说出要赔他精神损失费的时候。
他忽然掀起凉薄的眼眸看她一眼,像是听到什么令人心寒的笑话,黑着一双眼眸问她,“你赔?”
“你拿什么赔?”
“拿你身上这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冷漠自私到极致根本不顾后果的任性来赔?”
他说的冰冷,身上的压迫感忽然再次来袭,沉甸甸压的她穿不过来气。
可就当鹿离想问他是不是有病,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她被推进船舱,看见了监控室里血淋淋的画面。
嗓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愤怒好像都找到源头。
她想起史肖月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和她语气里的笃定。
“你说,一个轻而易举就失信的人,还会得到别人的信任吗。”
会不会被信任鹿离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昨晚出去的那个决定真的错了。
大错特错。
即使过了一天,水池里蔓延的血腥气还是这么浓烈。
浓烈到她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干呕。
船舱里已经有保护站派来的人在处理尸体,原先活蹦乱跳的海豚忽然变得了无生气。
鹿离还记得她走之前最后一次去喂它的时候。
它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又天真的看着她,她一动,它就跟着游过去,扑腾的水花四溅,像个顽皮的小孩儿。
怯生生的,带着点莫名的欢喜,还跃出水面蹭了蹭她喂食的手。
她当时还发微信问顾未生,“海豚碰到人不会传染细菌什么的吧?”
顾未生在忙,没回她。
但她用搜索引擎查了一下,发现不会。
而且她用手机搜索的时候,那只海豚也好奇的倚在她旁边的水池台上,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一转身,它就在水面打滚,扬着稚嫩的笑容,身体在光滑的水池附近蹭来蹭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连眼睛里都好像带着笑,在逗她开心。
鹿离那时候有点烦躁。
在想史肖月的事情。
她还伸手碰着它滑溜溜的脑袋问过它。
“你说我要不要去?”
小海豚没有回答,只是用身体拱了拱她温热的掌心,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两颗星星,亮亮的看着她,仿佛在等她自己选择。
她烦躁,它就会在旁边顶各种东西逗她笑,吸引她的注意力。
很卖力很卖力。
但那时鹿离根本没注意到。
保护站工作人员吧尸体被抬走的时候,问鹿离要不要看看它。
“顾队说,你是记者。”
那个工作人员伸手指了指伸手盖着白步的担架,不知想到什么,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又回头,仔细思索了两秒对她说,“如果你想去可以去看看它,也可以拍照拍视频。”
“如果能它的故事拍下来,也许会警醒更多人。”
说完,工作人员走了。
鹿离抿了抿唇,下意识低头,伸手在衣服里四处摸索。
却忽然怎么也找不到摄像头了。
她手一用力,就扯的后背裂开一样痛。
但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看着担架上马上被抬走的尸体,她心里忽然很慌很慌。
“等等,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旅店,又怎么找到掉到床铺底下的针,孔,摄像头赶回船舱的。
只记得路上下了很大的雨,她见最后一面的时候,那只小海豚已经被担架抬上了附近的运送车。
鹿离看到它的眼睛,好像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黑漆漆的,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不仔细看,会以为它还趴在水池边笑嘻嘻的逗她玩。
工作人员走之后,鹿离在水池边发现一个被撞倒的零食罐。
里面的零食已经不见了。
但零食罐上还有被咬过的痕迹。
痕迹不重。
像是被抱着,用嘴巴轻轻去顶,去逗弄,不小心撞到水池边缘撞扁了一样。
心忽然揪着疼了一下。
鹿离低头,看了眼手机相册里的录像,把针,孔摄像头收进口袋,微弓着背,转身回了旅店。
**********
鹿离回去的时候,旅店里灯火通明。
虽然是晚上,但医疗队的人都没休息,都在大厅里等她。
唯独顾未生不在。
看到她,陈年和陆放明显侧头别开目光。
小静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无意识的用笔戳了戳自己面前的笔记本。
“这是在干什么。”
她有些茫然,下意识问了一句。
小静抿着唇,坐在那儿没说话。
陈年也不知道怎么说。
到最后,还是陆放做坏人开了这个口。
“鹿记者,既然你没事儿,那我们也没办法再顾虑你的感受了。”
像是组织了下语言,陆放才看着她,拿起桌面上的事故处理通知书递给她,说,“其实,这次的事故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们,是我们大意了,不该拖累你,也不该让你帮忙照顾那只海豚。”
“事故的责任顾队一个人扛下来了。”
“我们也不想说什么。”
“但我们也没办法再继续带你一起巡逻了。”
陆放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但鹿离听懂了。
“你们想让我走。”
“是这个意思吗。”
她抬眸,平静的复述。
陆放点点头,粗糙疲惫的眉眼耷拉着,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大厅里的气氛很尴尬。
看得出,他们是趁顾未生不在专门挑这个时间在这儿等她的。
连小静最后都踌躇着侧过脸说,,“鹿记者,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
“但你这次太过分了。”
“明明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也没有遇到突然袭击之类的,却还是……”
“算了。”
“你还是走吧。”
“我们也不想让你背锅,但以后也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小静说完,踩着楼梯蹬蹬蹬上了楼。
陈年和陆放也陆续与她擦肩而过。
鹿离捏着那张处理通知书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叠好,塞进口袋,也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