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那双妖冶的眸子看向了项籍,并不明显的微笑嘲讽意味十足。军人生来就是要浴血沙场的,可是一个战场都还没上过的人就已经坐到了现在的位置,这事情说出来都是一种讽刺。加之项籍身上的公哥气质太明显,一看就是从小顺风顺水的世家公子,恐怕只要是和他有点过节的都会拿这件事来膈应他。
听得男子这番话项籍瞬间便是不好了,脸色青红,无数次想要开口反驳。可是偏偏他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男子说的句句在理,他根本没有反驳的资格。只能紧咬牙关,尽力把男子的那些话从脑海里赶出去,五指收拢之下隐隐听见实木扶手在他手中吱吱作响。这要是让剧院的院长知道了,非得心疼他这些上好沉水木家具。当初为了让所有包间里的家具都一模一样,他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于兮看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好好看着戏台上的戏,此时已经演到乌江围营了。看着台上浓墨重彩的女子潇洒舞剑,不知为何。她眉头微蹙,心底浮上的悲戚让她鼻头发酸,眼眶瞬间便是湿润了。
面颊上的湿意惊醒了虞夕,眼中多了一分不可思议。她先是看了面前两人一眼,确定两人都不曾发现自己的失态才轻轻以袖口擦去了泪水。深呼吸几下,平复心头那莫名的悲哀。
“你说正是因为你要将其物归原主才找了我们两个来,也就是说天子剑售卖的消息是你故意散布给我们的。我们收到你的请柬,来到这里都是你设计好的。那么,你口中的主人是我们之中的谁呢?”于兮平复心情,突然便是想到了男子话中的深意,连忙开口询问。
项籍这才反应过来啊,他自诩将帅之才。可是现在却还不如一个小女子,他眉头紧紧皱起。心头愈加烦躁起来,男子之前讽刺他的话也是再次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重复。一时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够。
于兮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男子依旧紧紧盯着戏台。此时戏台上的虞姬一舞已毕,鲜红如血的嘴唇轻启,哀歌响彻整个戏院:“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根本没说这些话,不过一曲剑舞。一杯烈酒,便血溅三尺。她生为虞氏后代,本就为了侍奉主君而生,大势已去,便穷尽最后一点心力,为项羽换了一线生机。可惜啊……可惜他没领情。”男子的视线从戏台上收了回来,亲眼见过的事情如今再看戏幕已经了无趣味。他伸手从锦盒里拿出天子剑,见此情景两个人的视线更是丝毫都挪动不了。紧紧盯着,生怕男子手重,损了这宝剑。
清啸一声,长剑出鞘。两人屏息紧盯,亘古岁月只在剑鞘上留下痕迹。那剑身却还是依旧凌厉耀眼,一眼之下让人寒气顿生。剑身上布满了龙鳞刻纹,鳞片之间已经出现了一点铜锈之色。丝毫不影响它给人带来的震撼,当剑身完全出鞘的时候,剑刃上覆盖了的一层黑色物质吸引了目光。像是一张新造好的上等宣纸上沾染了泥点,那洁白中的黑煞是扎眼。
原本项籍眼瞳中的兴奋随着剑身出鞘越来越浓郁,可当那些黑色物质映入眼帘之后,他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激动变成了被人欺骗的愤怒,他瞬间起身,桌子上的茶杯被他剧烈的动作带倒,茶水顺着桌角慢慢流淌而下。
冰冷的枪口贴在了男子的眉心,于兮被吓得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膝盖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撞到了桌檐上,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只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顾忌太多,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对拿着手枪的项籍害怕,反而担心他会惹怒眼前这个神秘男子。
“你敢骗我,最恨你这种贩卖假古董的奸商。”项籍声音中带着怒火,看来他真的很重视这次见面。很看重男子所说的天子剑,也认定男子在欺骗他。
“谁说这是假的。”男子神色还是丝毫未变,啜饮一口于兮那杯满溢而出茶。脸上的满意之色毫不掩饰,果然啊,他还是得让自家那几个去好好学学泡茶。明明一模一样的茶叶,经人家手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双色?怎么可能,先生说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姜尚,那可是西周时期的人。近两千年,即使是项王为主的时候还是完好无损。时至今日,宝剑不可能保存的如此完美,以精钢为材才能将剑刃铸得这般薄如纸页的程度。可剑身却是典型的青铜,你这造假也不好好查一下资料。”于兮虽然嘴上说着嘲笑的话,可是她的语气却很是平静。看着那长剑的视线却还是丝毫都不挪动,眼神并不像是在看一件假货。这样自相矛盾的情绪出现在她身上,让人搞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听到于兮的话项籍收手就想离开,把枪装回枪套的动作差点落空,可见气的不轻。
“项公子,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可是我能跟你保证。这柄剑是真的……”于兮的手指轻轻落在了剑身之上,指腹感受着其上冰冷的肃杀。女孩的眼眶有些泛红,心底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
项籍停下身形,皱眉转身看向了女孩。她所说的就是他在看到完整剑身的时候心里的评语,就好像心底那些评价已经被他说出来了一样。
“这么明显的造假你还说保证,怎么,你是他的助手吗?很可惜,我没有这么好骗。”说完他依旧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似是决意离开。
“我叫于兮,不是于是的于,而是虞姬的虞,夕阳的夕。”虞夕的话音落下,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且意味深长的微笑。项籍走向门口的身形更是明显的看得出剧烈颤抖了一下,他立即转身往回走到女孩面前,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生在虞家,从小母亲就一直跟我讲着天子剑的故事。说找回天子剑是虞家所有后代的责任,对大名鼎鼎的天子剑我从小就充满了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从爷爷那找到了祖辈关于天子剑所有的资料,古籍上记载的天子剑是虞家用天外陨石铸造。剑身雕刻龙鳞并染色,所形成双色之剑。我也一直怀疑着那个家族中代代相传的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毕竟以我们这个年代看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天子剑感觉就是个带着神秘色彩的神话故事而已,我甚至觉得是祖辈为了宣扬虞家铸剑的名声才编造了这个故事。可是从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收到一封请柬,一封为天子剑找买家的请柬。”即使在拿到请柬的时候她很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可她还是耐不住从小就被深深埋进心底的好奇,来到了这里。当看到锦盒里的东西之后,她终于相信了一切。相信了那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她的视线慢慢转动,看向了已经快要结束的戏台。
“即使你姓虞,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块黑色的污渍你又怎么解释。你别跟我说这是当年项王自刎时留下的血迹,这么离谱的事情你觉得我会相信吗?”项籍走了两步,伸手指着戏台上那个已经拔剑架在了脖子上的项羽。他的声音拔高了许多,可戏已经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戏台上的鼓点激烈高昂,不论他声音多大也只有身边这两人能够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男子看着看着戏台上越来越离谱的情节缓缓皱起眉头,这为了符合这些凡人的审美真是改动不小,要不是自己是亲身经历过这些,可能真会相信。
真是看不下去了,男子将长剑随便放到锦盒中。剑身与剑鞘相撞,发出的声音把旁边两人吓得不轻。看见男子端着锦盒朝书桌走回,项籍连忙跟了上去。伸手护着锦盒安全的落到桌面上。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天子剑是真的,可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虞夕在后面收拾茶具,并将幕帘拉好了才慢慢端着茶具走回来。随着锦盒安全落桌项籍的情绪平稳下来,不再着急离开。随手抬起虞夕刚放下的茶杯,已经冷却的茶水入喉,他双眼亮了一下。即使已经没有了刚泡好时的滋味,可依旧让他惊艳。也让他了解到虞夕的茶技有多好,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向了虞夕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庞。
虞夕感觉到项籍的视线有些灼人,有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转而看向男子,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询问:“您吊了我俩这么久的胃口,等的就是散场吧。戏已经演完了,我们俩也准备好听您的故事了……”
虞夕伸手给男子添满茶水,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
再品一口已经喝惯了的茶,男子慵懒的神色尽消。在他神色肃穆起来的时候两人再一次看到了那种淡蓝色的烟雾。这一次两人皆是确定那并不是幻觉,看向男子的视线也是变得惊讶起来。男子清冷的声音渐渐想起:“虽然你觉得离谱,可事实就是事实。剑身之上的黑色的确是项王之血,英豪之血千年不消。你问我为什么能够保证这是真的,因为当年是我亲眼看着两人自裁。这剑也是我亲自找了人下乌江替我捞上来的,是我受了交易的制约一直保管着这柄剑。今天便是到了交易完成的日子,两千多年,真是我做的最亏本的一次买卖,竟然麻烦了我这么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