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休一便嘟囔着,一边趴到桌面上。看着眼前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油盏灯,除了那看起来完全没丝毫瑕疵米色汉白玉灯罩之外。整盏灯都好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样,又旧又破,感觉力气大点都能给折腾碎了样子。
在灯罩之下看不清烛火的明灭,却看到那蓝光似乎是听到了子休的话语一般。竟是微微闪动了几下,就像是在回应他一样。
眼前这盏看起来破旧的油灯可不是随手拿来的破烂货,而是高汉时期。天下纷争的时候,神君赐予省世圣者的神物。无油自然,烛火摇曳间温养灵魂,予以六智渡世人。这神物在天下太平之后便无了用武之地,辗转之下落到了子休的手里。
那天刚将查沁柔的灵魂取回来的时候,可让他好头疼了一阵。虽然他从红骨中将查沁柔的灵魂夺了出来,可终究被伤了根本。若是就这样让之踏入轮回,只怕下一世也只能落得个残缺不全的身体,能不能过得好还两说。
为了不让之前得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子休费尽力气将这灯从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日日以忘川河水为灯油,温养修复着她的灵魂。待得全好了,就到了和她分别的时候了。
思及此,子休眼中更有迷惑不解涌上来。为什么,为什么此时他心中会有几分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既酸涩又带着几分刺痛,是他过去这么多年从来都未曾感受到过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打那天之后,子休就再没踏出拾梦楼。只整日待在屋子里,为了不让綪阙那几个好事的来看他笑话竟是直接在屋子外边设了一道高强的结界。就算是青华都只能摇头的那种,直到当看到那个结界的时候,青华才明白了子休的深不可测究竟是多深。
三个月后,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子休从店门走了进来,显然是出了门刚回来的样子。回来后也不理人,跳上柜台盘腿坐在那。杵着下巴看着店门出神,綪阙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也没反应。
“哎,你说他这是怎么了?我刚才试了试,还没断气。会不会中术了?”綪阙慢慢退回红月身边,凑到她耳边悄悄询问。言语间竟是存了几分小心,这也是她头一次看到子休这般模样。
“你不懂,他也终于是释然了。你从没纠葛过又怎会有这种时候,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爱恨分明的,最起码你活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轻松。”红月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只是看向子休的目光里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行吧,反正我比你们过得好就成。”綪阙便是再没心没肺,如今也分得清轻重,也不轻易去招惹子休。
红月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看向綪阙的眼中还多了几分深意。其实綪阙自己也没发现,这么多年来她身上的变化也只多不少。只是她自己从没发现,只当还是过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
“问清楚了吗,她来生投胎哪户人家。命格如何,过得好不好,你问了吗?”红月走到柜台斜靠着,双手抱胸,抬眼顺着子休的视线一同看着那一片四角屋檐圈出来的天空。
“没问,但估计差不了。”
哟呵,还是红月的话有作用啊。这都发了好大一会呆的子休终于是开口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喜乐。
这回轮到红月愣住了,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子休。还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子休已经保持了许久的姿势慢慢动了,哗的一下从柜台上跳了下来。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衣衫,抬脚就想走。
“哎,你先别走。你脑子出问题了啊,还是真和綪阙说的一样,被谁下了术法了?”红月拉住子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还真生出几分怀疑来,可转念一想。就凭子休的能力,着六界之中只怕没两个人有那本事给他下术。而且他这么贼,向来都只有他给别人下绊的时候啊。
“恐怕真的是吧,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自我亲自送他入轮回起,我和她之间就不会再有交集了,本来就不是会走在一条路上的人。”子休亮出他那标志性的扇扇子的动作,那扇子上竟是骚包的粉桃花图。
加上他脸上那几分淡薄的笑容,还真端的一副潇洒恣意的气势。还真是想清楚一次就全通了,现在这样子和以前那锱铢必报的老妖怪还真是大相径庭。只是任谁都分得清,这是一件好事。
“行,想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何神帝大人要一味的偏帮着你,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神帝放不下自己的那些事情。就像看着你和天道斗,可在有些事情上天道也让着你的时候我就奇怪了。你可是十足十的混世魔王,能直接解决的事情绝不按规矩来。如今看到你这般样子我总算是明白了些,你值得这么多年的等待。”红月走到门口,仰头看着天。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蓝底清澈,白云皎白。端的是天地间干净无暇的样子,或许曾经的子休就是这般的。
“呵,你这是又打什么歪主意呢。可别再说这些好听话捧我了,不然我怕摔得太疼。再说了,我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子休语速极快,说罢便大步离开。只是那通红的耳根却还是被红月看的个一清二楚,爽朗的笑声立即便响彻了整个茶楼。
本以为,因子休而起的这一个故事。这一场缘分会就此结束,可谁知道。后来的故事竟然在拾梦楼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到来。
臧言之找了很久,当他真的站在这传说中的拾梦楼前的时候。他的心脏开始惴惴不安的躁动起来,不过三年未见。臧言之也不过而立之年,可两鬓之上却已经有了华发。虽然那气势还在,可始终与三年前相差甚大。
他一身藏青武袍,腰上挂着一个有些陈旧的香囊。不止那璎珞都已经发白,就连绣图都已经有些炸线了,毛茸茸的。可见作为主人的臧言之有多么喜爱这枚香囊,必是日日摩挲,才旧的这样快。
臧言之在大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拾梦楼中有着响动声突然传来。他这才回过神来,抬脚朝着里面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一男一女在柜台前大打出手,眼前黑云涌动,一番诡异的情景让臧言之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还好没失态,只愣在那里不动。
反观这边,綪阙和世墨在看到臧言之之后立即便是分开了。分别整理着衣衫,还不忘狠狠的瞪向互访一眼。要问他俩为啥又掐起来了,就因为早上争了一下谁去打扫横梁上的灰烬而已。俩人一言不合就掐起来了,其他人也见怪不怪了,随他们俩掐,反正到最后该是他们俩做的事情还得做。
“不好意思啊,让您见笑了。还请这边来,我这就给您泡上一壶好茶。”綪阙这两年脾气是越来越好了,都这样出丑了也没生气。还能好言好语的和来的客人说话,便是看不起来的人也不会当面就冷嘲热讽了。看样子,是真带入小二这个职业了。
臧言之回过神来,跟着綪阙走到一旁的包厢里坐下。神色到还正常,殊不知他这般镇定的样子让綪阙对他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和臧言之一样运气不好撞见的,哪个不是被吓得半死,有的甚至直接被吓得生魂出窍的都有。
“先生,说说吧,您所求为何?”綪阙给臧言之倒好一杯茶推过去,便是缓缓开口询问。
“我想见你们掌柜的。”臧言之思索了一会,还是觉得直接和当年那位先生谈比较好。
“其实不用的,我们都可以处理的。”綪阙很是得体的一笑,只将臧言之回绝了,这种要求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不,我的事情一定要让你们掌柜的处理。不然...我不放心...”臧言之脸色沉静,伸手轻轻摩挲着那枚香囊。似乎这样的小动作,能安抚一些他的紧张。
綪阙微微蹙眉,刚想开口再次回绝。可臧言之却没给她机会,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宣纸放到桌上。展开之后,一盏熟悉的灯笼样子跃然纸上。一时间,綪阙的眸子危险的眯起。
臧言之感觉到了綪阙那逼人的视线,心下了然,便知道这件事成了。
果不其然,綪阙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便缓缓起身离开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那脚步比来时快了一些。
“臧将军,您怎么舍得大驾光临我们这个小店了。”没一会,子休便就来了。门都还没推开声音就已经传来了,话语中的轻蔑让人无法忽视,听着就不太舒服。
“我来找你做一场交易,三年前沁柠跪下求你的时候。你说没可能,如今既然我能踏进这拾梦楼,就证明我有和你做交易的资格,这样你就不能拒绝我了吧。”臧言之笑的得意,却也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