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又让我紧张起来,实话说,这份‘盛名’的含义我不理解。如果我的转移成功了,那我是属于顾客的,还是属于永渡公司的?换个说法……我……是单纯的实验体?还是顾客的订单?他是说他会把我包装成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还是对我以后的新人生给出客气的祈愿?又或者只是在忽悠我?我现在没办法信任任何人。
我一定不会通过精神测验。
“其实我们开展这项业务已经有年头了,所以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将你的移植作为一件新鲜事来博取公众的视线。”他又猜到了我在想什么,总是这样猜中还蛮可怕,“你未来的成就,地位,都会来自并永远属于你本身。”
我可能真的想多了,他没有必要包装我,毕竟这个技术如他所说,早些年就有相当数量的报道。我好奇的只有他的客户,那些人既然想要获得永生,他们只需要“他们自己的意识体和机械身躯”“以及“确保他们能够移植成功的前期试验品”,又何必用我……作为供体?如果不是这样,他那些真正的客户是什么目的?
我简直像个阴谋论者。
“你的顾客们希望通过我参与的这次转移项目获得什么呢?”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了,总是憋着可能对我的测验不好。
我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我们就到达目的地了。那位身材颇为惹眼的女助手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我——她的目光也让我感到自己被一看到底。
“对这个问题,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宗旨是满足顾客们的需求,但是我们尤其注重让他们产生新的需求。”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还是实验品罢了。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个福利项目。”他忽然冲我打了个响指,“你觉得意识体转移至新的身体之后,你还会回到中下层去吗?那是不可能的,未名,你想要的阳光、海洋、花园,接下来一生中都会与你相伴。”
他的女助理突然打开了我们前面的那道门,扑面而来的某种香味让我有些眩晕,这香味非常淡,但是是暖的,就在那一刹那我肯定要用暖来形容这股香味。光线非常柔和,我当然早就——在下飞船之前就已经摘下墨镜,这光线却像隔着墨镜感受到的阳光。我揉眼睛。
的确是阳光,香味……是花吗?我之前只在学校的礼堂里见过真花,那一簇簇白白的小花朵真讨人喜欢,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忍不住想要掐一掐花瓣的渴望。
“这里是你这段时间的生活区,这是客厅,那里是卧室,活动室在楼下,楼梯在衣帽间旁边。你可以在活动室挑选自己喜欢的健身项目和器材,棋牌游戏等等,楼下还有游泳馆、球场……”
他说着走进去,我跟进来,女助理留在了门外。
我对他说的那些都不感兴趣,我只在意那片覆盖了一整面墙的玻璃窗。视野如此开阔,离另一个高架之间的距离远得只能看到对面的一点点颜色和结构,站在这里就会感到大面积的天空把我笼罩起来。还有花园……除了房间里点缀的那些小白花以外,窗外的小园地上居然种着几畦的花卉绿植,这对我来说前所未见。我无知的勇气再次支配了我的身体,我竟然忽视了潘奢先生的热情,径直奔去开窗走上小园地,本能地仰天来了一口深呼吸。
呼——啊——
奇妙的刺激从我的胸口流向四肢。
我没有别的奢求了。
“对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不能更满意。”我得按捺住自己,等他走了再欢呼雀跃。
“那就再好不过。”他说,“我也觉得这里非常适合修身养性,尽情享受你的阳光吧,未名先生,有任何需求只要用房间里的设备呼叫我们就可以,如果你有事想要单独和我谈,也可以用内线直接联系我。”
“什么时候需要我做精神测试?”
“我们会不时对你的精神状态进行评估,当我们觉得可以进行测试时就通知你,好吗。”
我点头。
“如果你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来适应新环境的话,这些天我们就不再来打扰你了。”他和善地微笑,可忽然间嘴角一勾,表情变得狡黠而迷人,我猜他不摆领导架子的时候多半是个风流浪子,不好说有多放纵,但总之不会少了女人缘。
他煞有介事地凑到我耳边:“咳,有特殊需求也可以提出来。”
我肯定没猜错他,他这么说让我不得不想起好些年没正经开过荤的事,我不是正人君子,在欲望面前我一向只能靠转移注意力来假装自己的清高,现在“贫穷”、“流离”、“绝望”这些曾伴随着我的名词已经没法再让我的注意力分散,我的思路只能像条狗一样被乖乖牵向女助理的臀部。
我讪笑,潘先生陪我笑。
“人啊,还是让自己开心一点。”他又一次搂过我的肩膀轻拍,“生命就像是一场筵席,有的人吃完走了,有的人还没吃完就醉了,有人不爱吃,剩着,有人太贪吃,抢着。看起来热闹丰盛,可吃起来什么味道,饿还是饱,到头来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比喻真古怪。
他松开了我。
“好好养精神。”他走到门口忽然转身说,“你拥有非常棒的意识体,我已经开始期待新的身躯会为你带来的转变了。未名先生,你一定会通过精神测验。”
我礼节性地点头微笑表示感谢。
他和女助理都离开,我的生活区房门也随之关闭。
前几分钟我还在思考他们走后我要以什么姿势蹦跳来表达我的兴奋之情,但这时我竟完全没有跳跃的兴致。虽然我确实为现在的所得感到愉悦,但是从我被塑造的观念角度看来,我即便凝重地对自己所做的决定思虑数日也不为过。
我坐在床上,那股暖暖的香味变得清晰了,我倒下去贴着床单嗅一嗅,啊,这果然是床品的味道。
我不需要再思虑了。
我的决定没有任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