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和乔离开了房间,冀走到卿面前,倚着窗子眺望外面的苇塘。
卿仰起头看着他。
“不是去长宁。”她的眼睛红着,声音却一点都没有哑。
“不是。”冀说,“零去长宁稳妥一些,所以没必要告诉她真实目的地。”
“转移三次,从‘秘密花园’到珍宝馆,从珍宝馆到暗轨大厅,从暗轨大厅到央京?”卿问。
冀点头:“你从自己的房间到正门空庭,再到暗轨大厅汇合,你这条线没有不稳定链接掩盖波动,千万要小心。”
“到了央京我们能活下去吗?”卿问。
“能。”冀的语气无比肯定,“要是按零的计划到了长宁,我们就彻底完了。”
卿低头捋着头发:“零不会有事吧。”
“她没事。”
“零也就罢了,我没想到你会把乔也拉进来。”卿拄着额角有些疲惫,“如果为他好的话,你就不该让他替你去承担那么多风险。”
“不,为他好,就该支持他做出的选择。”冀说,“他选了我,我就一步都不能错。”
卿扶着墙站起来:“之前抽血给娜尔时攒了不少血袋。现在喂血的事被导士禁止了,血袋还留着。你拿点去吧。”
“好的。”
“我稍微洗个脸就去画室。”
“你先不用去。”
卿停步,用眼神问他还有什么打算。
“一直呆在屋里会引起怀疑,偶尔也出去玩一玩走一走,做做在休息的样子吧。”冀说,“画符咒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
卿晃晃脑袋,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擦了擦眼底,小声说:
“……脸还是要洗的。”
-
不知是不是眼泪伤了皮肤,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痛。
卿拢起两边肩上的头发堆在脸颊上挡风。
她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晒太阳,苇塘上飞过许多没有见过的鸟,细细的腿,长长的脖子,宽广的羽翼。她的视线被阳光照得有些晕,竟觉得那些鸟不是飞走了,而是变成许多碎纸片飘散在风里。
“张师士不会害我。”她默念。
“帕弗里爷爷也不会骗我。”
“他们会救爹爹。”
她忽然很心酸。
“对不起……”她双手合十,“……见他一面……我就回来……”
忽然她感到背后有人过来,正要抬头看,那人已经一步跨到眼前,坐在她身边。
好长的腿。
“还在生气?”业低头问道。
“生什么气?”卿反问。
业看不出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别扭:“上次异能课讨论不来,下次能保证不会不会犯同样的错?”
“不会,我已经在师士那里特训法器制作了。”卿耸耸肩。
“真是傲慢。”
“族长先生是特意来教训我的吗?”
“下次课快到了,我可不想看到对手栽在没有新意的坑里。所以,提前勉为其难给你补一补讨论的情况,你看怎样。”
卿觉得他变得好好笑。
“笑什么呢,还不夸我有良心?”业撇起嘴角。
“你可真有良心。”
“你可真会夸。”
卿抱着膝盖笑。
“带我去玩吧。”她忽然对业说。
“你想去哪里玩?”
“去长宁呀,温泉山庄,我想体验一下搓背。”
“长宁因为上次吸血鬼的事情戒严了,过阵子再去。玩点别的好了,要不要去苇塘里划船?”
“不要。”
“陪你打《血猎回忆录》?”
“不要嘛。”
“对了,之前说给你订做的海蛟鬃衣服已经快做好了,再等两天就能到。”
“哦……”
业思考着还有什么能取悦这个丫头。
“我生不生气有那么重要吗?”卿抬头问他。
业觉得她提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由于放开了读心术,这个想法让卿读到了。
“我这回真的生气了。”卿撅起嘴。
“我只是觉得那是个愚蠢的问题,又不是评价你。”业说着站起来,“是,你生不生气很重要,因为我不想被巫族记恨。”
“我诅咒你。”卿仰头得脖子都弯了。
“起势?述咒?过程呢?”
“不需要,我就诅咒你。用眼神杀掉你。”
业伸出手,卿举起胳膊,业把她从台阶上提了起来,卿做了个鬼脸松开他,往平台下面跑去。她蹬掉皮鞋,挽起裙子趟进苇塘边缘裸露的泥滩,业慢慢走过去看着她钻进苇子杆里面,泥滩上留下一片乱七八糟的小脚印。
春季的水还是冰冷无比,她居然就这么踩了进去。
卿推倒前面的一片苇子,直挺挺躺在上面望天。
“你耍起小脾气来真没道理。”业站在苇塘边看着她。
卿闭上眼睛。
“业,我要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她说。
“我不能拒绝?”
“不能。”
“你问。”
卿转过头来,透过苇杆的间隙注视着他的身影。
“业,贝沙漫夫人走了以后……你后悔过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吗?”
苇子对面很久没有回答。
“对不起。”卿说,“对不起。”
“后悔。”
业忽然拨开苇子,踩着泥滩站在她面前。
“从见到灵柩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后悔。”业神情平淡地低头望着她,“如果能见到她最后一眼,什么话都不说也没关系。能让她最后再看我一眼也好。”
卿用手背挡住脸。
“怎么办……”她的声音颤抖着,“我觉得你好可怜,我头一次觉得你好可怜。”
“我头一次听到有人可以一句话比上一句话更伤人。”业朝她弯下腰。
卿很抱歉地含泪瞅着他。
业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双脚,用一贯典雅动听的声音问道:“想不想吃虾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