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拉着哼哼唧唧的乔回房间去醒酒,离开天顶后零马上按住心口:“终于解放了!”
卿笑着帮她压一压炸起来的头发:“辛苦你了。说来……乔怎么突然这样子呀?”
“先是接到业呼叫,告诉吾去画室。吾以为他和业起了冲突,谁知到了一看,他趴在地上拽着业的袍子擦眼泪。”零说起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浑身都是颜料,简直服了他。吾又没有力气把他带走,只好拜托业帮忙把他拉回房间去逼着他换衣服。业走了以后,吾要联系冀过来看看,他非不肯见人,可不联系又不是回事。结果吾发个消息的功夫,他就趁吾不注意把冰柜里面的酒出来跑了,吾才又追到了天顶上……反正前前后后,大略是因为被冀踩了手气不过吧。”
“噗……”卿联想了一遍流程,想笑不敢笑几乎憋出内伤。
“汝笑吧,真是的……吾都要气笑了。”
“咳、咳咳。”卿还是礼貌性强忍住笑,“那时候冀人格切换都那么明显了,乔怎么还这么生他的气?我记得在对‘她’的事情上,乔可比我们都宽容得多呢。”
“吾不关心他们两个的事情。”零冷冷地。
卿搂住她蹭一蹭,零感到很不自然地缩起肩膀。
“带我去画室看看好不好。”卿恳求道,“我好担心那些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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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对接手环,操纵控盘打开画室的窗帘。一看到这里的惨状,卿的心脏差点炸了。
“他怎么下得去手呀——!!”她急忙踩着满地颜料扑上去抢救。
“汝不要动这里的东西,他自己会收拾好的。”零挑着小块干净的地方走上来拉她,一副经验丰富的语气,“有时候他自己画的不满意了,还要烧几幅祭天呢。”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卿跳脚。
“看来汝真的很喜欢他的画,吾可不懂欣赏这种风格。”零叹气,“太扎眼,简直野火过境一般。”
“那是他会的其中一种风格吧,乔的写实超细腻呀,光影像会流动。”卿特意翻了翻,“这家伙唉……怎么也不好好保存自己的画,随地乱摆……嗯……一幅一幅又一幅,他到底是有多爱画冀。”
“乔说冀会让他灵感爆发,吾也不明白。”
卿怎么想这种灵感爆发都应该来自于冀的那张脸。
“呀,找到了。这画的肯定是我。”卿拽出很大一幅。
零没看懂:“为何?这看起来像一堆彩色碎玻璃。”
“那是镜面呀,你看你看,还有黑纱……”卿指着那毫无逻辑构图奇诡色彩冲撞的画面,兴奋得难以言表,“而且是我的侧脸,所有的元素都集中在了这里,还有这里……”
零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里还有那天踩过的印迹。”卿小声说,“但是好奇怪,为什么乔会觉得我和镜子有关系呢?他好像不知道冰宫里面有镜子……”
“看起来好像已经画完了,他准备藏到什么时候给我?唉他为什么能看到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他的眼睛该不是能看到另一个时空去吧?好多叠加的东西在画面上,还有象征意义呀,构图呀……但是他怎么会想到把这么些东西加在一起的?天才天才……”卿说着又把画塞回去了。
零被她突然说得想到了什么,打开控盘点了点,窗帘缓缓合上。
“汝一说,吾想起一件事情,吾也时常觉得,乔能看到吾等看不到的东西。”
她等着窗帘都合上以后,又在控盘上一点,黑暗的画室中亮起了淡紫色荧光。
“等一下再回头。”零忽然对卿说。
“?”卿忽然感到周围阴森发冷。
“吾先跟汝说一下,汝背后的墙上是一幅很大的画,这个灯光可以映照出特殊颜料画上去的痕迹。”零很小心地说,“乔给吾和冀看过这里的东西,但是他不太希望旁人看到,他自己说,他在画这些东西的时候,曾感到极其恐惧。”
卿的心提起来:“那零你为什么要给我看……?”
“因为汝提到他的眼睛,吾也觉得,不是能看到那些东西,怎么会画出来?都是想象的话,不会重合率那么高吧,他也画过‘他眼里’的吾‘本来的样子’,但那幅画吾到现在还不敢再看第二次。”零说,“汝之前要和河导士学降灵术,吾也有所了解,汝应该也知道弃人拥有通灵能力,这个通灵的意思……会不会并不仅仅限于吸引意识体?”
“还有什么意思吗?”
“如果说,通灵还可以看到时空交错中与意识体相关的一些画面呢?意识体无形态无感知,但却拥有极强的记忆功能,如果漂浮在时空中的意识体可以被通达,那么这些记忆点,或许也可以被看到?”
卿离开画走了几步,确保自己可以站稳。
“我可以回头了吗?”她问。
“嗯。”零点头。
卿捂着眼睛先转身,后松开手抬头。
她感到心脏“咚”地一撞,然后突然加快,心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她的耳朵,不像来自自己的胸腔。
一个黑色的大洞出现在墙壁上,周围包裹着层层难以名状的组织,颜色和质感仿佛动物内脏。
“仔细看,洞里面有很多模糊的东西。这幅画,乔叫它‘地狱之门’。”零说着走上去,“吾第一次见时吓坏了,但莫名其妙想研究到底会有多少东西,多少象征意义,于是控制不住地又想来看。已经看过几次,还是觉得很可怕。”
卿看了看洞里的东西,没有坚持住,把视线移开了。
“乔自己知道画了些什么吗?”她问。
“他说只是把梦里看到的东西画出来了,他也搞不清画的是什么。”零说,“其实这里真的有个暗门,以前是储物间,他画了这个东西在墙上以后,里面就用来放一些他自己也搞不懂的画了。”
零打开小门,卿诧异地发现门的位置和黑洞的位置并不重合,但之前她却没发现这个暗门。
里面的灯光自动感应亮起,她们走进这个房间,里面的空间竟然意想不到的大,然而除了正侧面共五幅挂在墙上的画,徒有四壁而已。
“三幅自画像。”零指着迎面的墙壁,“他自己命名为:《贪》,《嗔》,《痴》。”
“真的好像野兽,还有些机械的东西,他眼里的自己是这样的吗?”卿搓搓胳膊,无法适应这里的阴冷。
她看到旁边墙壁上的另两幅画,直觉般被吸引过去。
“那两幅才是最奇怪的。”零指着其中一幅几乎全黑的画说,“这幅叫《异象》。”她指尖转向另一幅,“那一幅叫做《先兆》。”
“《异象》的黑色里面……好像有和外面那个洞里面类似的东西,可还是看不出……”卿走开了,与其说看不出,她更有种不敢看的感觉,“《先兆》……画面看起来像在崩裂,爆炸吗?”她仰起头,“这几幅都好大……他画这些用了多久?”
“吾没亲眼看到他画这些。”零说,“汝看他自己标注的时间……他很喜欢把开始和结束的时间都标上。”
卿看了时间更觉得惊讶,这些完成度很高的画作,每幅基本在一周之内就完工了。
“卿。”零忽然问,“汝看出些什么了吗?”
“看不出……”
“汝有没有觉得最后那幅……像地震?”
卿再次注意到那种动与静极不和/谐的崩裂感,但她首先意识到不对的是零的情绪。
“我们出去吧。”卿挽过零的手,把她拉出了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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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重新将手环对接控制系统,迅速关了灯敞开窗帘,阳光洒下来的一刹那零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们到交谊厅去吧,大家应该在讨论这次课了。”卿不再和她提画的事情。
“卿。”零突然拉紧她的手,“如果以后……吾的颤爆再次失控的话。汝就用上次课上的办法,把吾杀掉吧。”
卿被她说愣了。
“拜托了。”零拉着她不松手,“吾只是说……万一,在‘脊椎’外面出现这种情况,请务必将吾杀死以绝后患。”
卿拉住她的手面对她。
零神色不安地:“之前的课……从来没有人在吾使用颤爆时将吾出局,吾以为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颤爆已经发出时有效阻止它。那种绝望……汝懂吗?”
卿摇着头,抱住她道:“不懂。但是,我会按你说的做。”
零涔着眼泪愣了一阵,低头把脸埋进她的卷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