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扭过头来看他,业被流淌在她脸上的彩色灯光恍惚了那么一瞬,眨下眼睛定神。
“虽然限量三架,但真正被提走的只有你这一架。”业说,“在贫民窟动乱刚过,灾难阴影尚未消退的当下,就算有经济实力去买这种车的人也会三思而后行。新车发售只是一个彰显制造业恢复活力的幌子,也为了给从业人员增强动力。就算没有人买,重新喷漆捐给军队或者博物馆也不算吃亏。卡提埃得是个特例,但她这次没有抢上,你以为是她手慢了些吗?”
“有一架是主办方准备为沙漫家族预留的,作为缅怀英烈的祭礼,拿到也是摆着不能开。我拒绝了捐赠,他们还是会想办法逼着我接受。这样我还是要卖给什么熟人做人情,顺便捐出全部拍卖所得做慈善基金。另有一架提前得了军队的编号,竞拍结果早已内定。”业解释道,“你这架是饵,为了钓舆论。也许主办方正是发现你有意,所以故意脱手给你,看你要怎么收拾。以你的身份得到它,和卡提埃得得到它给品牌带来的舆论效果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虽然客户信息绝对保密,但是一旦开出来,所有人都会猜是谁有这个财力和胆量。何况有人发现它被运出了长宁。”
“那族长先生为什么要让人以为是你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避嫌吗?现在你岂不是又得罪了主办方,又得罪了观众。”她明知故问。
“我倒没什么,明天网上传闻一出主办方就会同我核实,并声明捐赠或捐款,假装车是我买的。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他们还是有。”业调整座椅舒服地半躺着,“而我再去收了之前预留的那架还他们个人情也就罢了。”
“你准备怎么说?”
“说车是我买来送你的,为了方便身份验证,走的你的账户。”他扭头看看卿,“你要是介意的话,换个说法也行。”
“不介意,十分感谢。”卿低头偷笑,“族长先生,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其实真的很喜欢照顾别人。”
“能者多劳而已。”业并不谦虚。
“那我误会你了,你只是傲慢地自以为比所有人都强。”卿歪倒在椅背上,“不好意思,昨天那步棋我不应该让你的。”
“你强行要让我赢得很不光彩,不接受平局的话,差一点你就做到了。”听她那么说,业的语调倒轻松起来。
“怎么,非要你让着我才叫光彩吗?”
“让着你确实会让我心安理得一些,不过现在你输得开心倒也无妨。”
“你还真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呢……”
卿想了想似乎哪里不对,扭头惊讶道:“天哪,族长先生,你不是在对我示好吧?”
“我考虑过了,要是你确定对刀锋失去兴趣,我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业枕着胳膊看她,声线一如既往的动听。在此刻缤纷而喧嚣的背景中,种种辨不明的色彩路过他的眼睛,卿看不出哪一种才是他真实的颜色。
他说过他很了解女人。
卿忽然对他非常好奇,爬过座椅去小心地拨开他的刘海,业没有躲开。
“你以前一定很受女孩欢迎。”卿观察着他的五官,“之前查资料的时候,看到你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和现在的你完全是两个人。那个总是站在你身边的女孩子是谁?为什么你都已经跳级修满了央京大学的课业,还非要去别的城市上一年同龄人的中学?你是为了她吗?”
“看来你好好调查过我了。她的确是我中学时的女朋友,不过,并不是为了她。”
卿放开了他的头发,但还在拄他座椅靠背上没有挪动。这个距离近得暧/昧。业猜她是无心,但有的人身上,诱惑就是天性。
“我只是想和同龄人在一个正常环境下相处试试,才申请进入中学修习。虽说是正常环境,但依旧是重点学校。”业说,“为了公平起见,我修习期间只参加组织活动而不参加考试。即便这样我还是会做到各项最优,最优秀的人当然不能缺少最优秀的女朋友。就是这样我才和她互相选择对方,她是川族,而沙漫家族禁止族外通婚,她也对成为豪门太太没有兴趣。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彼此把对方塑造成最优秀的人,我们的恋情也会成为传奇。这就是强者间互利共赢的默契。”
“后来呢?”
“后来瘟疫爆发,她去世了。”
卿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假期爆发的瘟疫,没有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年前她说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我们还一起讨论合适的分手理由。”业闭上眼,“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那个人在不在身边。”
卿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族长先生,你说抓住机会,是认真的吗?”她问。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业说着坐起来,“无论什么,我看中的总是最好的。我也总是会得到最好的。”
卿盯着他深陷在黑洞中的眼。
“谢谢你的认可,我暂时还不考虑。”她拒绝了,“另外,接下来的异能课,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我向你保证。”
“对了……”卿弱弱地问,“刀锋不接受我送的车,真的只是因为太贵重了吗?”
业“哧”地一声笑道:“你明明知道他是为那句‘好朋友’。”
“是啊……不过除了族长先生提议的‘互利共赢’关系以外,我和任何人恐怕都只能是‘好朋友’。特别是……每到想起刀锋,我都会顺便想到这个诅咒。”卿苦笑,“族长先生该不是作为刀锋的好兄弟,来试探我到底对刀锋是什么意思?”
“没有那么做的必要,刀锋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业打开手动驾驶,“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预期价值足够高的机会。认可他的能力,才会同他竞争。”
“真是冠冕堂皇呀。”
“假如我真的在试探,你觉得你的应对怎么样呢?”
“糟透了,简直糟透了。”
他们互相瞟了对方一眼,同时扭头笑起来。
-
悬车驶入“脊椎”停稳,他们边下车边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主播收入也不低了,一台车而已刀锋有什么好惊讶的。”
“收入和消费是两回事,以你的消费观,刀锋不被吓到才稀奇。”
“论消费,族长先生还好意思说我?”
“以我的身份和资产而言,高消费是匹配社会等级的必要支出。”
“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渧尔家的社会地位绝对配得上我的消费水准。”
“和转型能源产业及高新科技产业的埃得与沙漫家族比起来,渧尔家不过是吃老本吃到山穷水尽的大地主而已。”
“脚下踩的是渧尔家的地,开发交的是给渧尔家的租。这个老本看来仗着你们还能吃不少年呢。”
业听罢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现在花你父亲的钱花得心安理得,但你知道你父亲是因为什么被弹劾的吗?”
卿不知道。
对方的注视令她产生强烈的压迫感。
“因为贪污。”业说。
卿惶然抬头望着那架漂亮的“裂颜”悬车,一时间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它似的,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