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寻找爱鸭的旅程还在继续,梅氏和顾婆子对两人的举动十分纳闷,但听闻两人说到蝗灾,立即明白过来,
虽然一行人还要去洛州,信件却早一步传到了随州十里庄,让白管事购买鸭苗了。
在江南呆了四、五日后,他们便与陆少祈夫妇分开,然后去了洛州。
梅执恕第一次走马上任,沈昭干脆将鹿山拨给了他。
“这怎么行?”梅执恕有些受宠若惊。
鹿山可是跟在沈昭身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而且待人接物颇有章法,且对大熙朝错综复杂的官场很有见地,他若是能够帮忙,对于梅执恕这个“新手”上任自然是顶好的事情。
但人家毕竟是沈昭的人,梅执恕怎好夺人所爱?
“人暂时借给你,等你上手了他便回来。”沈昭笑道,一句话打消了梅执恕的疑虑。
“哥哥说了便是,听哥哥的。”沈晚立即从旁劝梅执恕。
梅执恕见状,哪里还会推辞,立即欢喜地领了沈昭的好意。
“我也在这洛州住几日,和你一起见见你的上峰。”沈昭又道。
这便是要替梅执恕铺路了。
只是还不等他去见人,闻风而来的洛州知府和同知便急匆匆地上了门。
沈昭原本放心不下沈晚夫妇,还打算在洛州待上几日的,结果看这阵仗,恐不得清闲,干脆带着顾婆子他们第二日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临别的时候,沈晚依依惜别。
“我和你哥许久没回随州了,过些时日就过来看你们,顺便给你们捎带十里庄的果子来,如何?”顾乔抱了抱沈晚,安抚道。
随后沈昭也摸了摸她的头,“多大的人了,一哭起来还跟个孩子似的。往后我和你嫂子多的是时间,我们一家人定会时常相聚的。”
梅执恕也宽慰道:“好了,不哭了,巧儿他们再不走,大人们又得追着来了。”
“那奶奶、爹、娘、外叔祖、干娘、哥哥,巧儿姐、二弟、三弟,你们一路顺风。”沈晚这才讲道。
梅执恕也一一与众人话别。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蓁蓁还在睡觉呢,若是醒来看不到你们,定会哭闹的。”梅氏连忙挥手。
众人这才上了马车,随后告别。
顾乔与顾婆子和梅氏同住一辆马车,见梅氏不在,顾乔不禁惊讶,“奶奶,我娘呢?”
“在安慰你舅母呢,你舅母眼圈都红了。”顾婆子回道。
顾乔叹了口气,又道:“大表哥在洛州,已经算是离十里庄很近了,往后舅母若是牵挂,多来看看便是。”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坐马车都得一天一夜的功夫,你舅母又晕车,一路走走停停,还不得两日功夫?”
“好吧。”
“若是还在农村,三个儿子定然都挨着你舅母,如今个个出息了,反而……这凡事啊,还都有两面。”顾婆子忍不住感慨道。
说到这里,她眸光有些沉痛,许是又想到了顾睿。
顾乔知道,顾婆子一直认为顾睿是因为去了帝京被名利场迷了眼才会做出那等急功近利、泯灭天良的事情,但事实并非如此。
性格决定一切,顾睿这个人就是自私自利,只不过在顾家村的时候他隐藏得比较好而已,从始至终,他都没变过,都是那么的以自我为中心。
只是这其中缘由,顾乔却不能解释给顾婆子听。
儿子和孙女都被换了芯子,这种事情她如何能够开口?
日后她会好好孝顺顾婆子,让她不再想起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
走走停停,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十里庄。
顾乔下了马车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
快四年不见,当年种下的果树早已长成了型,漫山遍野都是青翠绿色,田间地头更是郁郁葱葱。
这样的生机勃勃,简直与她当初幻想的庄园一模一样!
这是她梦想中的庄园!是她一手打造的!
“终于回来了。”她忍不住感慨道。
现在这座农庄除了她家和梅崇岭家那两座院子,剩下的所有田地和房屋的地契在当初全部迁到了梅涣青的名下。
顾乔并不后悔做这样的决定,从她远赴肃州的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再为十里庄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如今每年享受收益分红,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梅家对她很好,他们给她压箱底的那厚厚一沓银票和各种契书,价值远远超过她当初给他们的。
“东家,国公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白管事直接到了十里庄停放马车的大门处迎接,瞧见几人,激动不已。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梅涣青立即对白管事讲道。
“不辛苦不辛苦,东家,天然居里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就等着你们了。”
梅执勇闻言立即冲沈昭他们讲道:“你们很久没有吃到天然居的酸汤鱼了吧?鱼是羌河里捕来的,并以趵突泉水调制成汤,佐以木姜子、香茅草,一锅鲜味,期不期待?”
“必须期待啊!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顾乔最捧场。
梅氏则突然起了兴致,忍不住问道:“都做好了吗?不然我亲自掌勺。”
白管事一听,立即讲道:“就差鱼没下锅呢!毕竟估不准你们什么时候到!”
“那我去!”梅氏立即快步走去,急奔她当初最爱的天然居小厨房。
只是不曾想刚走到河边,还未过桥,就看到对面的趵突泉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圆领襦袍,依旧是朴素至极的模样,或许是因为饱读诗书,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未让他呈现出老态,反而令他愈发气质卓然。
那沉淀的气度,如一壶陈酿,初尝不觉,再饮便已沉醉。
梅氏一下子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二月的清晨,他站在杏花树下,杏树遒劲的枝干上冒出一个个胀鼓鼓的花蕾,含苞欲放,而他儒雅清隽,仿若仙人。
现如今已是五月底,杏子成熟,一颗颗黄橙橙的挂在树上,诱人至极,虽隔着河水,却已然令人忍不住想象它的馥郁芬芳和诱人香味。
梅氏心头微动,却不知道是为这一树累累的果实,还是为了树下那人。
白管事见状,立即想要走上去解释,顾乔却拦住了他。
白管事遂对顾乔悄声讲道:“自从您和定国公离京后,院首大人便日日都来吃酸汤鱼,风雨无阻,今日可巧就遇上了。”
顾乔略微颔首,偏头看向沈昭,心中却暗道:这可不是碰巧,院首大人分明是在等着他们一行,亦或者准确的说,等着她娘。
她立即给沈昭使了个眼神,沈昭当即领会,随后走到了梅氏身侧,低声道:“娘,院首是我恩师,我去拜见他。”
梅氏望了他一眼,然后松了口气的笑了笑,“好。”
沈昭随后抬步上了桥,当先去与张院首见了礼,如此便解了梅氏的尴尬。
只是张院首不请自来,看样子竟要参与他们家的家宴。
他是沈昭恩师,也是梅执恕的恩师,怎么也算十里庄的贵客,再加上众人皆知他对梅氏的一腔痴情,也不好赶人,只得放任他加入其中。
梅氏已经去了后厨做鱼,顾乔做为贴心小棉袄,自然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母女谈心的机会。
“娘,我现在都嫁人了,你已经没有任何顾虑,如今张院首都来了,你是怎么想的啊?”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怎么想。”梅氏淡淡的应道,随后被辣椒呛到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娘,你说谎哦。这些年张院首一直有写信给你,而且我和沈昭大婚他还送了礼呢。送礼送给我们就算了,我怎么听说他也送了一份给您呢?”顾乔立即八卦地看向她娘。
事实上,张仲谦能够坚持这么久也着实令梅氏有些意外,而他今日直接来十里庄守着,不,应该是近日一直在十里庄等待她归来的事情更令她吃惊。
“娘?”顾乔喊道。
“啊,我要放木姜子了。”梅氏这才回神。
顾乔见她失神,顿时偷笑不已,索性也不再追问了。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抹平伤痛,也能淡化记忆,但同时,有些东西也会因为它的打磨而显得愈发弥足珍贵,譬如——坚定不移的爱恋。
她相信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
想到这里,她立即帮梅氏将香茅草捆成一团,然后放入了锅里。
久违的香气扑鼻而来,霎时间唤醒了她的味蕾,望着锅里翻滚的红汤,她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果然,天然居的酸汤鱼才能称之为酸汤鱼啊。”她不禁感慨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到了晚上,饱餐后的她终于可以与沈昭明目张胆的牵着手一起在河边散步。
“这样光明正大的牵手的感觉简直太好了!”她忍不住笑道,晃动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又道,“明早起来我们去爬山吧!去摘李子!”
沈昭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沈子璋?”顾乔瞅着他,有些不悦,“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应呢?”
“我觉得你明天大概爬不了山。”
“为什么?”顾乔皱眉,然后抬头看向天空,“今晚星星这么多,明天应该不会下雨啊。”
沈昭却突然站到了她面前,然后提醒道:“夫人,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该就寝了。”
顾乔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深意。
热孝期已过,如今又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家,所以……
黑暗中,她的脸颊顿时变得滚烫,心脏也无缘无故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而今夜,星辉灿烂,注定是个美妙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