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利索地给慕潇潇做了全身检查,又简单讲解了下当前的情况,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病房里一瞬只剩下病号、护士以及庄承毅三人。女人笑眯眯地把垃圾分类倒进桶里,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推了一把庄承毅,命令道,“你太太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快去拿。”接着就见庄承毅挠挠后脑勺,“噢”了一声,便带上门走了。
“你很幸运,能有这样好的丈夫。”
护士一边给慕潇潇换吊瓶,一边用着浓厚口音的英语和人交流着。已经是中年的女人些唠叨,她叽叽喳喳地讲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慕潇潇是如何入院,睡了多久,庄承毅是怎么照顾他的,等等。说到好笑的时候还毫不遮掩地咯咯笑开来,“刚开始你丈夫一天一动不动坐在旁边盯着你,让他休息他根本不听的,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移动了,但是后来你猜怎么了?”
其实慕潇潇是不愿意听这些的,她总觉得两人既然已经分开了,就不应该再互相亏欠,他她不想欠庄承毅人情,也不想被感动。但基于礼貌,慕潇潇还是勉强微笑了下,“后来怎么了?”他问。
“他竟然因为我说他臭,而跑回去换衣服。”女人夸张的表演是真的戳中了慕潇潇的笑点,她埋头细声笑着,了然般点点头。是的,庄承毅是个气味偏执狂,又怎么能容忍自己不好闻。
“她说你比一般人敏感很多,受不了别人的汗味,所以一定要干干净净地等你醒过来才行。”护士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你看,你有个多好的丈夫。”
是吗?
那这倒是超出了慕潇潇的预料之外。
一直以为是那人对气味的高要求完全是出于某种强迫症,却不曾想,竟然是为了自己?
慕潇潇摆手,最终打着想要休息的幌子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在慕潇潇侧躺着闭上眼时,脑子却像系统崩溃一样重复着护士的一席话:“你看,你有个多好的丈夫。”
你看,庄承毅多好。是啊,他何尝不希望这是一句切实的赞美。
老实说,慕潇潇至今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多么拗口的名词啊,大概还是因为上一世的原因吧。
最典型的症状,便就是那些日夜侵袭而来的梦魇。
每个梦都冗长又沉谧,慕潇潇感觉自己像是能任意穿梭的无骨灵魂,游走在众人与过往之间。
慕潇潇好转出院实在一个阴雨。
密密麻麻的雨线机打在玻璃车床上。
庄承毅来开车接她出院。
仿佛是为了照顾到慕潇潇似的,车子爬的很慢,在众多穿行的车流钟中,缓慢前行。
视线前方的雨刷一下一下的做着重复规律的运动。
慕潇潇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拿了一个指甲剪在磨指甲。眼睛却看着前方浓密的雨幕。
车厢狭小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呼吸声伴着磨指甲的声音起起伏伏,弥散在空间里。
庄承毅被着气氛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稍稍降下一点车床,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
PTSD……PTSD……
庄承毅心里反复的默念着这个心理疾病的名字,觉得它实在是陌生又拗口,语句不受控的倾泻在唇齿间1,但是又在即将突破哪个领结口的时候,猛然刹住了车。
他不能说。
庄承毅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慕潇潇。
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稍稍放下了一颗心。
慕潇潇明锐的粗捉到庄承毅的眼神,磨指甲声音停顿了一下,慕潇潇抬起头又底下去,漫不经心的问:“做什么?”
“没事。”
庄承毅不痛不痒的否认,用其他东西掩盖过去。“刚刚看到那边有只狗。”
慕潇潇沉默了,庄承毅自己也沉默了,也知道这个借口实在是蹩脚,这么大的雨怎么看得清那边有没有狗呢?
慕潇潇忽然牵动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幅度。
慕潇潇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庄承毅不动,无人能读懂他眼中隐含的意思。
庄承毅发现他真的好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慕潇潇了,认识这个女人的时候,他从未想过会跟她纠缠不清这么久。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险的那么深。
庄承毅的手一伸打开了音响,悠扬的音乐从扬声器里缓缓流淌而出。
庄承毅涨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慕潇潇先开了口,她缓缓低下头,庄承毅透过她稀疏的刘海能看到了她不停抖动的睫毛。
“我的病情,为什么隐瞒你,对吧。。”慕潇潇一语中的,庄承毅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像是郊区长长烟囱里冒出来的工业废气慕潇潇以为,现在的庄承毅一定很不开心。
慕潇潇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在脸上飞逝而过,若不是庄承毅一直盯着慕潇潇的脸看,也不会发现这莫有选的笑容。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也没有必要。”慕潇潇说的是实话。
她也刚知道病情不久,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应该是上一世留下的心理疾病。
她看似重生了,实际是还是哪个残破的灵魂,是跟老爷子同一家医院的医生检查出来的,很不巧,那医生是宋杨的朋友,所以除了庄承毅,其他人都知道了。
所以她才会因为庄承毅哪一件曾经的过去而耿耿于怀,会躲到遥远的夏威夷,躲避原来相关的一切,没有外在因素的干扰,一切都是自身的问题罢了。
“为什么?”庄承毅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压着声音问。
旁边的路灯笔直的穿过翠绿的树冠,冒出一截明亮的灯泡。明晃晃的撒下来一大片得暖黄色。
路灯投进车窗,投射在庄承毅的脸上,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显的阴影。
将他的脸勾勒的更加嶙峋。
慕潇潇一言不发,她拿起刚刚庄承毅下车卖的热可可抿了一口,甜香滑腻中带着一丝苦涩翻滚着侵入,从口腔一直延伸她的胃里。
“别说你会担心这种理由,我不大相信的。”庄承毅忽然又道,将目光从慕潇潇的脸上挪到了前方,看着前面黝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