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进了屋,萧氏正和几个管事娘子吩咐除服之后各家回礼的事。
周妈妈等了一会,直到花厅内的人都走干净了,枫丹又重新上了热茶退了出去,她才道:“夫人,表少爷已经到了,奴婢一早开了城门就派了齐江带人去接应,此时应当已经在客栈安顿下来了——”
萧氏眸子半眯,眼底闪过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厌烦,可是嘴角微弯却是似笑非笑道:“咱们家里头现在有白事在身,不宜将表少爷接进来,你先拿五十两银子给他,等到初六,叫他陪着咱们一同去进香吧。”
周妈妈立刻会意过来,“都是姻亲,去给二老太太上个香,也是应当的。”
“老爷下衙了吗?”
“这会子差不多了。”
“表少爷初来咋到,既然老太太烦咱们一趟,咱们便好人做到底,进学的事,还是要和老爷商量。”
周妈妈点头,“奴婢这就去外院。”
······
绿袖帮着绿饶拍了拍身上落得灰尘,只觉得手心又湿又凉,不由眼睛一亮,“外头下雪了?”
绿饶点点头,“下了一点——好在不大,雪大了我可不好回来了!”
绿袖嘿嘿笑着,知道最近老爷不知因着什么,突然在内院周围派了好多护院,这可给绿饶行动增加了一点麻烦。
锦棠还以为是金陵的那些掌柜送的账册到了——金陵的几个庄子铺子一直在她的手里,这件事,陆家上下都是知道的。以往的每年,进腊月的时候,金陵也会派一个二掌柜来给锦棠送账册,这些账册,萧氏不会过眼,而是一直交给江妈妈代为过目。
不过她忘了,绿饶早上是偷偷出去的——若是金陵来了掌柜的,怎么会偷偷的将账册递进来?
绿饶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消了些寒气,才靠了过来,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xiaojie,初八回来了!”
初八带人去西宁卫一晃也过去了四个多月了。看绿饶的表情,事情大约也查了个差不多。
“陈将军没问题了?”
绿饶重重的点头,“初八将陈将军来回查了个三四遍,确定了没问题才回来的。”
锦棠终于踏实下来,“这下,便不用再担心小舅舅了。”
绿饶眼睛亮亮的,看着锦棠,“到底是老夫人所托之人,四舅老爷安全无虞,这回您也能彻底放下心来了。”
锦棠点点头,“初八这次去见到小舅舅了吗?小舅舅有捎信回来吗?上个月他捎了一柄小弯刀,却没有带信,也不知道他如何了——对了,之前查过的二老太爷的那个同年,那个孩子呢?”
绿饶叹了口气,“那人名叫冯追,今年一十有六,初八他们查来查去,也无非就是个兵油子、小混混,初八他们原本十月就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全部,都打算往回走了,可是却发现忽然出现了一伙人,在假装无意接近他——”
“保安党的人吗?”
绿饶饶了摇头,“初八对他们的门路只觉得眼熟,可是越查却越觉得心惊,最后发现——竟然是沈老太爷的人!”
锦棠也很意外,“外祖父的人?!为什么!”
“初八怕再查下去,扰乱了沈老太爷的计划,所以没敢露面,只是暗暗留心着,结果,跟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那冯追手里的银子更阔绰了,又在外头新置了个五进大宅子。初八怕走漏了消息不敢写信,只好留了一个人在那继续盯着,他只身赶了回来。”
锦棠点头,现在保安党横行,萧家势力暗中崛起,朝中关系又错综复杂,这个时候,谨慎一些,总归不会出大错。
绿袖一直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听着,一直到绿饶说完,她才忍不住开口嘟哝:“五进的宅子,就算是在西宁卫那样的地方想必也不便宜吧?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锦棠手指敲了敲膝头,肯定的道:“所以这银子多半是外祖父给的。”
“可是平白无故的,沈老太爷为什么要给他银子花?初八不是查过了,他没有问题吗?”
陈述是自己人,外祖父找到冯追不可能是为了拉拢陈述,退一步来说,就算是要拉拢陈述,外祖母与陈述有旧交,通过别的方式岂不是更方便?
既然不是冲着陈述去的,那么便是冲着冯追这个人去的。
可是冯追其人,初八查的那么仔细都没有查到什么,又有什么价值,值得外祖父关注呢?
想到前世的谋逆大罪,她忽然坐卧不安起来,“穆先生最近有消息吗?”
绿饶摇了摇头,“自从九月穆先生去了福建,初三试着联系过他几次,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锦棠心中有些失落,想到前世的挫败,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目光坚定的道:“你叫初八将冯追的生平,事无巨细,包括他平时都做了什么,全部写下来交给我。”
既然老天爷要她重活一回,她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事事都想着依赖别人!有穆先生,她如虎添翼,没有穆先生,她也该自强不息才对!
初三回来了,跟着他们一同去的墨鹊也一并回来了。
“少主!”墨鹊一如往昔,站在那里,便沉默的如同一尊石像。
宋煜收势,将长枪递给一旁的素衣,长眸漫不经心的扫过墨鹊身后面生的五人。
素衣低声道:“庄浪卫带回来的,素音都查过了。”
府里带回来的,都是接受过最严苛黑暗的训练,最后要做暗卫的人。
宋煜视线没有停留,只是转身进了书房。
素衣和墨鹊紧紧的跟了进去。
“这不合规矩。”
宋煜接过素衣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脸,低着头专心的在铜盆中净手,似乎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之口。
新人带出来,没有在西宁卫战场上历练过,也没有在南宫尉手底下当过差,却被直接领到他的面前,这确实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墨鹊面无表情,只是低着头闷声道:“是属下僭越了,属下这就将他们送回张掖去。”
宋煜没有说话,看着墨鹊毫不犹豫的转身开门吩咐道:“南竹,你带他们去找素音先去用饭,下午,少主会安排你们去西宁卫陈将军手下做事。”
门外五人没有意外,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头,动作齐整的转身走开了。
素衣见了不由点点头,从那地方训练出来的,都是这般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如同死物件一般,等上过战场,又跟过南宫尉之后,才会渐渐褪去身上那一层尤其明显的死士气息。
“人是鬼蜮训练出来的,难道少主还不放心么?”素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