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那双眼睛已经变得灰暗起来,无声地躺在地面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他所说的话。
少年抬手又是一挥,那书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一点点的消失在了空气中。
不久之后,那戴着面具的少年也消失不见了。
马车依旧奔驰在小青砖路上,两旁的百姓们随意地逛着路摊,安居乐业。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书生才仿若又活了过来。
他艰难地挥动着自己的身体,朝着那个他早已熟悉的家中走去,门口的侍卫却对他熟视无睹,他骂了几嘴,想要叫人将他抬进府里,可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他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可他分明还活着呀!
书生自己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他摸着自己的脉搏,里面还在跳动着,他的血液也是滚烫的,怎么能够说他已经死了呢。
他十分艰难地,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此刻朱夫人已经在丫鬟的伺候下,用了晚饭,她站在房间门口,扶着柱子,望向那藏在繁花中的一条小径。
朱夫人叹了一口气,带着略微抱怨的语气说道:“老爷也出去了小半个月了吧,怎么还没有传来个消息呢,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倒是叫人好生担忧。”
大丫鬟婉月在一旁劝慰道:“夫人不必如此担忧,老爷是出去经商的,有下人帮忙照看着呢,怎么会出事呢。”
书生站在朱夫人的身边,可她好像也看不见他。
两个人说着说着,朱夫人就有些红了眼眶,但还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终究没有放声哭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将披在肩头上的外套拢了拢。
“婉月,你可瞧见了那处的垂丝海棠?”朱夫人原本打算转过身子回房间了,可是却突然间在那层层叠叠中的树影中,窥见了一角垂丝海棠,这个季节垂丝海棠还算少见的。
她原本就爱极了这花,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了,也不打算先回去了。
婉月朝着朱夫人手指的那个方向看去,可只看到了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什么垂丝海棠呢。
“夫人,你是眼花了吧,现在这个季节,海棠花都没有开放呢,况且咱们院子中怎么会有垂丝海棠,就连一些花草都还没有来的及种植呢。”婉月提醒道,伸手扶着朱夫人。
朱夫人看着那不远处正开放的娇艳的垂丝海棠,听着婉月的话,却觉得十分的奇怪。
她不禁疑惑道:“怎么可能呢?婉月你莫要唬我,这垂丝海棠就在那边呢。”
见朱夫人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婉月只好深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想道,看来夫人是因为老爷的事情而起了魇症了,这漆黑夜里,哪里来的垂丝海棠。
朱夫人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呢,现在正危险着,她平日里都担忧不已,哪里还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过去看什么子虚乌有的垂丝海棠呢。
她想了一会儿,看着远处,只好说道:“夫人,你自己先在这里等着奴婢吧,奴婢过去帮你瞧瞧,若是当真开了垂丝海棠,再过来叫你。”
婉月想的可明白了,她自己过去,这么远的距离,也需要一会儿,她就先让朱夫人在房间里等候着她,只要将朱夫人给哄了进去,她在房间里待不了多久,就会打瞌睡的。
到时候不用她多说,就会自觉地爬到床上去睡觉的。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
婉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另一个丫鬟——若雨,让她待会儿过来伺候着朱夫人,而她自己则是朝着那什么垂丝海棠走了过去。
若雨轻声说道:“夫人,咱们还是先进房间里去等婉月姐姐吧。”
这一时半会儿的,婉月也回不来。
朱夫人恋恋不舍地看着婉月离开的身影,好半天才肯回房间里,她觉得自己一定没有看错,可是婉月这丫头,非得说她看错了,真的气死人。
回到房间后,若雨端着铜盆出去给朱夫人打水洗漱了。
朱夫人在房间里坐着有些无聊,就对着自己的肚子说悄悄话,“乖女儿,你父亲都走了小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呀,为娘好想念他……”
其实朱夫人自己也知道,这书生本来就不是那种老实本分的人,只不过是长了一副诚实的模样,可她爱他,别说是将自己的养老钱全部交给他,就连自己的这条命给他都可以。
“唉……”朱夫人发出了一声长叹气。
却没有发现,在这房间内,灯烛旁又多了一道影子。
书生的魂魄被那个奇怪的少年给放了出来,他说要给予书生三天的时间用来交代后事,可书生根本就没有办法与其他人交流,而那些人也没有办法见到他。
书生急的都快要哭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焦急。
看着自己的夫人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床榻上,可她根本就看不见自己,书生心中着急,他张嘴“啊啊啊……”了半天,可还是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儿声音。
而朱夫人好像对他有心灵感应似的,忽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书生见着她的模样,也泪流满面了,捂着自己的嗓子,恨不得将心都给掏出了。
灯烛晃动,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又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朱夫人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了少年只是让书生一个人能够见到他,其他人则是看不见的。
书生见少年突然出现,却一改当初惊恐的模样,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无力地指着自己的喉咙,一下又一下的给少年磕头,祈求他能够让自己出现在朱夫人的面前。
那张往日端着的脸上,眼泪鼻涕混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别提有多么的狼狈了,可书生却恍若没有察觉到一样,他只顾着给少年磕头,祈求他能够实现自己的一点儿心愿。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又仿佛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已。
少年终于被这刻的场景有所打动,他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书生,又扭过头去看了看坐在床榻上的朱夫人,那只是一个模样中等的夫人,因为身怀有孕,所以身材有些变形,四肢都略显浮肿,常常担忧自家的爱人,所以眉宇间都挂着一丝忧郁之色。
不是十足的美人,却多了人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