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叶家的茅屋有三间,厅堂不大,正面供着天地君亲师,地上落满的香灰被前来的一群人踩得满是脚印。
半截蜡烛燃烧着,映照着每一张不耐烦的脸。
男男女女二十三人,全是叶家染坊长工,叶家染坊歇业,拖欠月钱,多的一两银子,少的十五铜钱。
颜双雪翻看着账本,字是繁体,辨认困难系数高。
“看也没用,我们要银子!辛辛苦苦几个月,一文钱也没拿到,家中揭不开锅!叶晋安死了,以后拿什么还?”领头的是个彪头大汉,声如狮子吼,震得耳膜疼。
颜双雪合上了账本,抬头看着他,声色平静,“我还。”
话音方落,叶瑞暗地里急切地扯了扯她袖摆,大汉已失笑,满是揶揄,“你还?你拿什么还?卖身么!”
卖身?
万恶的旧社会女子没地位,在他眼里确实只有卖身这一条出路了……
“我既不卖身也不偷抢,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来索要。”颜双雪合上账本,眼神里的自信不加掩饰。
没人在乎叶晋安是怎么死的,他四处欠债,臭名昭著,咒他死的人太多……
大汉是这芥子镇的人,以前不是没见过颜双雪,成日闷声不吭,被叶晋安拳打脚踢都不敢哭出声的人,夫君一死,大变样?
站在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现出狐疑神色,有人问出质疑,“我们怎么相信你?染坊年初就关门了,大半年来,月月来你家,还不是这个月推下月,下月再推下月,莫不成要赖账?”
“对!没错!敢欠债不还,把这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下个月再拖月给,我们一把烧了这地儿!谁也甭想有好日子过!”
领头的大汉煽动下,一群人附和着,一窝蜂涌进卧房,厨房。
“噼里啪啦”地声响,不知道谁把碗摔了,谁把柜子掀翻了,谁砸了镜子。
“阿嫂!!”叶瑞心急如焚,揪着颜双雪的衣角,看着屋子里人头攒动,不敢进去,只得伸长脖子大喊,“你们别砸了,我们家什么也没有!”
值钱的?
哪怕是能卖上几文钱,叶晋安早就换成银两去赌坊里“豪掷”一把。
颜双雪敛着眼,没有多看一眼,直到所有人拿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离去,她才若无其事抬起头。
“阿嫂,这怎么办啊……”
叶瑞企图拉住几个拿东西的人,家里的瓷碗没了,颜双雪嫁过来时陪的木簪子也没了。
颜双雪站起来,往卧房走去,铜镜碎在地上,她捡起一块,放回梳妆台上。
镜子里的少女面目如剥壳的鸡蛋光洁,粉黛未施,双眼大而澄明,有点像INS上常见的软绵绵小萝莉。
这么漂亮的人,人生怎么这么凄惨?
“没事的瑞瑞,做晚饭,先吃吧!什么事,睡一觉明天都会好起来。”她捏着叶瑞双手,他手上残留着泥土,指甲缝里全是。
“阿嫂,你等等!”
叶瑞一溜烟蹿出家门,不多时,抱着一条条高粱穗,淡红色的,还没熟。
“阿嫂,晚饭吃这个。”叶瑞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润的手糊着泥,小脸变花猫。
颜双雪挑眉,想说什么,看着叶瑞脏兮兮的脸,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
高粱剥开来是白色的米,因为还不熟,剥起来困难,煮熟了也难以下咽,嚼在嘴里如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