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凌洛一次次被黑暗所吞噬，她身处海洋中央，巨浪从四面八方打来，而她却还能在水面上奔跑。

凌洛看着身后的大浪，不断往前奔跑，越跑越快，可前面还是大海，血色的大海，从那个孩子的身体里流出来。

那个孩子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变得支离破碎。她阻止不了，也跨不过去。

那样的画面她经历了太多次，那种恐惧是她依旧无法逾越的。

在某种声音的指引下，她鼓起勇气闭着眼睛往前冲了过，终于越过那些话嚎哭的尸体，走到陆地上。

刚走几步，她的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门。

凌洛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捂着心脏痛苦地蹲了下去。

“打开它，打开它。”

耳边不断传来这样的声音，本能告诉她，她不能继续了，最好别打开，自己一点会后悔的。

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行为，颤抖着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她以为自己没有用力，可那扇如山般巨大的门，就这样缓缓开启。

屋内的场景没有她想象中恐怖激烈的画面，只有一个很空荡的房间，房间很大，只有一张床，摆在正中间，淡淡的消毒水味，嘀嗒嘀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再预示着一秒一秒流逝的生命。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医院病房，是她工作的地方，但也有些许不一样，更冷清，更空档。

撕裂般的剧痛朝她脑子袭来，凌洛捂着头蹲在地上，莫名的寒意笼罩其身，伴随着诡异的沙沙声，那是皮肤被割裂的声音。

“孩子，你快跑！快跑”

爷爷，是爷爷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羽田的声音一下让凌洛有了主心骨。

凌洛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对着一个模糊的背影呼喊：“爷爷。”

在一转眼，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手脚都被捆着，她拼命得挣扎，却怎么都挪动不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孩，她几乎可以确定哪些胸口透着红的孩子都没有了呼吸，孩子们等着双眼，很空洞，像是在看着她，再怎么回避都无法躲过那样的眼神。

凌洛强忍着将视线转移到天花板上，在玻璃的倒影中，她看见在手术台上的分明就是个孩子，很小，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

小小的身躯穿着不是很合适的无菌服，她能清晰地看见那孩子眼中的恐惧，幼小的身躯不断颤抖着，那孩子想跑，凌洛也想跑。

更令人恐惧的是身边站着两个医生，尖锐的针尖上渗出几滴液体，带着凉意。

头痛欲裂，让她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孩子害怕医生是有理由的，这个角度看上去，真的很可怕。

“不要，不要，伤害我。”

其中一名医生拿起手术刀，刀尖距离她的胸口越来越近，又似乎是眼球。

那斑白的小点泛着光，凌洛再也哭喊不出来，这一刻她好像已经是躺在地上的其中之一。

“林医生，我们开始手术吧。”

冰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她越来越分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

凌洛手垂到手术床边，掌部微微转动，像是在抚摸那张熟悉的脸庞。

“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吧。”她明明没有张嘴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现在还是过去？

凌洛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家疗养院里，从来没有逃出来，也没有遇见过沈毅诚，那么爷爷可能也没有去世。

泪水从眼角滑落，诡异的是此刻她竟然意外的平静，不再去思考任何的事情。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着，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破，而她却连手都抬不动。

冰冷的刀尖接触到皮肤，慢慢往下，一点一点，麻麻的有些痒意。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凌洛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不是处于打了麻药的状态，给别人做了这么多次手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肌肤被割裂的感觉。

好困。

凌洛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困，眼皮缓缓合上。

另一边，时刻关注凌洛状态的沈毅诚，注意到她突然的平静，心头恍然一惊。

再也顾不得李医生的叮嘱，一把拉住凌洛的手，冰冷而又僵硬，平静得不像一个有生气的人。

李伊此刻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冲到床边。

“凌洛，听我说，现在听到铃声你就醒来。”

叮、叮、叮，一下、两下、三下。

李伊再次拿起铃铛晃了三下。

闻声，凌洛猛地睁开双眼，双眸空洞无神，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剥离。

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分布着一层汗水，衣角上的褶皱更是明显。

短短的数小时时间里，大家好像都经历了一个世纪。

“洛洛，你怎么样了？”

见凌洛苏醒，沈毅诚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根本不敢想，要是刚刚没有醒过来，会发生什么。

“沈毅诚？”

“没事，没事，洛洛，我在这里。”

比起安慰凌洛，沈毅诚这句话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凌洛目光呆滞环顾四周，之前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里，身上像是渐渐恢复了温度。

视线停在李伊身上：“李医生，你说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真有假。”

李伊刚刚也有些后怕了，凭她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凌洛所害怕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她们知道的那些，甚至有可能凌洛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此刻，她也不敢逼问凌洛，等她先平静一些再说吧，不然，沈毅诚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其实她挺担心自己是否还能继续治疗凌洛的。

“有真，有假。”

凌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李医生的话，简单的四个字，语气更加缓慢，更加冷漠。

“洛洛，你要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家吧。”

凌洛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沈毅诚有些担心她的状态，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凌洛过来。

视线转到沈毅诚身上，凌洛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丑，笑到眼角有些湿润。

凌洛将头靠在沈毅诚腹部，被握着的手用力回应了沈毅诚。

沈毅诚不再说什么，只是尽可能靠近凌洛，让自己能够多给她一点安全感。

李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出房间，将这里留给他们俩。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从艳阳高照到日薄西山，只是他们俩都不知道。